“肘子哥你也吃呀。”關婷婷坐在周至對面,看到周至吃著吃著又停手了,知道他喜歡在吃東西時候想事兒的老毛病又犯了,出言提醒。
不過這次關婷婷卻是想錯了,剛剛周至想到的卻是高一的時候和江舒意一起去榕山看望大嬢,第二天請她在鎮上吃油糍塊,然後和大頭一起去山上挖野蔥,去小溪抓魚,兩人的感情才得以突破的。
“哦,吃。”周至這才從溫暖的回憶裡回過神來:“這家還有燃面,你們也可以嘗一嘗,老板肯定是宜州過來的。”
吃過飯大家這才進入公園,大家嬉笑著在園裡遊覽。
其實公園裡除了竹林幽徑,茶園,幾處歷史建築,以及蜀都市區內如今僅存的一片天然江灘外,也沒啥好玩的。
無奈隊伍裡有一個懂得比較多的導遊,雖然是小小的一處公園,在周至的嘴裡也變得饒有興致。
地因人而靈,望江樓公園之所以千年來成為勝地,就是因為這裡出了個薛濤。
“薛濤生於京兆長安,自幼隨父來到成都,長於成都。她父親叫薛鄖,學識淵博,從小就教她讀書、寫詩。薛濤本來就聰明,才八歲時就能寫詩,洞曉音律了。”
“我八歲時也識譜了,算不算洞曉音律?”關婷婷顯擺道:“不過寫詩現在都不會。”
周至笑道:“婷婷是聰明的。關於薛濤八歲寫詩,卻有一個故事。”
“相傳她八歲時,父女倆在庭院的梧桐樹下歇涼,薛鄖忽有所悟,吟誦道:‘庭除一古桐,聳乾入雲中。’撚須卡頓,不知下句。於是就對在一邊玩耍的女兒問道:‘你能續上來嗎?’薛濤張口答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薛鄖聽罷,非常不開心。”
“庭除一古桐,聳乾入雲中。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這詩續得很不錯啊。”張路問道:“幹嘛老薛不喜歡?”
“因為古人寫詩講究‘征卜之兆’,古人筆記上有很多類似的故事,稱作‘詩箴’,就是會對未來有所暗示。”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暗示著薛濤的未來雖然站位很高,但是腳下卻是空的,交往的人會很繁多,但全都靠不住。”周至說道:“因此老薛自然是不喜歡了。”
“還有這樣的事兒?”張路心有戚戚:“真的假的?要不你再舉個例子我聽聽?”
“隋煬帝曾經做過一首《幸江都》:求歸不得去,真成遭個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後來果然再也沒有回到京城,死於被弑,而且那個時候正是三月。”
“我去!”吳貴業在同學裡邊的修養算是比較高的,開學的時候能夠看破周至貼他們寢室門上的“關公賣面”戲謔詩,平時自己也喜歡寫寫,不由得嚇了一跳:“看來以後作詩也要小心點才行。”
“後來薛濤的經歷也就真和這詩差不多。”周至繼續講故事:“薛鄖為人正直,因諫言得罪了當朝權貴,受到打壓被貶謫到了蜀地。幾年後出使南詔,感染瘴癘而命喪黃泉。”
“那時薛濤年僅十四歲,母女倆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所幸十五歲時詩名已聞於外,傾動一時。中書令韋皋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後,召其入籍,算是解決了生活的問題。”
“韋皋對薛濤非常寵愛,南詔國王曾向西川贈獻幼孔雀一隻。因為薛濤喜歡,韋皋為她‘設籠以棲之’。從此這隻孔雀與薛濤常常行影相伴,約存活了二十八年。後來很多詩歌都提到過這件事兒,唐代詩史上,也留下了一個典故,薛濤也得了個‘韋令孔雀’的別名。”
“其後薛濤出入節度使幕府,韋皋甚至讓她參與一些案牘工作。”
“一日突發奇想,韋皋要向朝廷打報告,擬奏請唐德宗授薛濤以秘書省校書郎官銜,為薛濤申請作‘校書郎’。”
“校書郎的主要工作是公文撰寫和典校藏書,雖然官階僅為從九品,但這項工作的門檻卻很高。按規定,只有進士出身的人,才有資格擔當此職,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子擔任過校書郎。”
“這事兒雖然沒成,但人們開始以‘女校書’稱之。”
“紅得發紫之時,各地官員往往到成都述職,都要先向薛濤進禮。雖然薛濤盡數上交,但韋皋依然非常生氣,認為薛濤壞了自己的名聲。罰薛濤流放松州,也就是現在的松潘縣。”
“那個時候的松潘應該是吐蕃控制地區吧?”張路問道:“這是要借刀殺人?”
“準確說應該是反覆爭奪的軍州。吐蕃寇劍南那裡首當其衝。”周至說道:“不過在去松州的路上,薛濤寫下了《十離詩》獻上韋皋,又讓韋皋回心轉意,薛濤又返回成都。”
“十離詩是什麽?”齊欣妍問道。
“十離詩,就是十首詩歌,寫的是兩種本來不該分離的事物卻分離了。”
“比如鸚鵡和籠子,寫了首《鸚鵡離籠》: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再喚人。”
“又如《燕離巢》:出入朱門未忍拋,主人常愛語交交。銜泥穢汙珊瑚枕,不得梁間更壘巢。”
“還有《魚離池》:跳躍深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銀鉤。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遊。”
“僅就離別而言,薛濤的構思算得上新巧,著眼的都是身邊事物,不驚不奇,卻將身邊尋常事物寫得曲折動人。 ”周至說道:“韋皋也是極有才華的人,豈有不召回之理?”
“但終究是依附於男人,哪怕‘聳乾入雲中’,還是‘葉送往來風’。”童曉琳說道。
“是的。”周至說道:“後來韋皋暴卒,劉辟任西川節度使。他起兵謀反,並想借薛濤的名人效應來籠絡人心,可不管是威脅還是利誘,都遭到了薛濤的斷然拒絕。”
“劉辟大怒,將她發配邊地。這次赴邊,薛濤全然沒有第一次赴松州的茫然與驚慌,她從容而行,沒有半點求免之意。高崇文平叛了劉辟後,派人專程把薛濤迎回,以禮待之。”
“之後薛濤決意脫籍,脫籍之後便居住在了這裡,不過依然經常出入幕府,前後經歷了十多任節度使。”周至說道:“因為薛濤幾乎一直就在蜀都,也非常了解蜀中的官場於風土史志,歷任節度使都非常尊重她,到任後都要向她征詢意見,提供參謀,詩歌酬唱。”
“薛濤也在這些活動中文名日盛,以優美的詩歌和極品的書法,有了個新的綽號——‘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