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硬筆書法是個謎,都不知道從哪兒學的,筆畫有點鍾紹京《靈飛經》的味道,但是字體又比之略扁,整體又有點鍾繇《宣示表》的感覺。
見到周至回來,老爸說道:“好久沒寫過楷書了,你可真能給我找事兒。”
周至豎起大拇指:“徐老大和趙校長都說了,老爸你的字,所有家長裡邊,這一份兒!”
這份功夫周至也做不到,用鋼筆的時候,就算周至有時候想寫楷書,但是寫著寫著,字自己就變成行書了。
像老爸這樣幾張試卷從頭到尾楷法端謹一字不苟,他自己倒是不覺得如何,周至光想想都感到頭皮發麻。
“字是打門錘。”老爸說道:“當年不是靠這手字,你爸也進不了工商局。”
“那這話你得跟飛機好好說說!”周至給自己找了個墊底的:“他那手雞爪瘋就跟醫生處方一樣。”
“我是跟你說!”老爸瞪眼:“就跟你鋼筆字多好一樣!”
這時候門口響起聲音,三姐推外婆回來了,周至從書房走了出來:“外婆,我回來了!”
“好好,乖孫比我先攏屋!”外婆笑道。
“安然表哥真厲害。”三姐說道:“有了這個,上下樓梯方便多了。”
“吃飯了,三妹帶婆洗手,今天嘗嘗我的手藝!”老媽在廚房那裡喊道。
說是自己的手藝,其實主角是一道燜肘子,估計都是老爸先弄好,老媽隻負責看火而已。
還有就是豬兒粑,雖然二次蒸熟的豬兒粑少了野蔥的那種鮮香,外婆倒還是挺愛吃。
剩下就一道菠菜湯算是老媽自己的手藝。
“爸,媽。”周至問道:“榕山鎮供銷社的江橋、杜雨芬,你們認識吧?”
“認識,當年你媽也是那裡出來的。”老媽說完咯咯笑:“當時供銷社還要負責賣肉,老職工能夠先挑到最好的肉。”
“挑完還要上班怎麽辦呢?就把肉埋到鹽裡。等到下班再把肉扒出來帶回家。”
“後來就有農民給我們提意見了,說為什麽你們供銷社的鹽買回去做泡菜,老要生花?”
“你們這就是坑農害農!”老爸生氣了。
“又不是我乾的!”老媽說道。
“但你這態度就有問題,這個並不好笑。”老爸有些嚴肅。
“是是是……大領導好了不起呢!”老媽打趣著老爸的一本正經:“這不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嗎!你倒是那時候就教育我啊!”
“你怎麽問起他們兩個啊?”老爸說不過老媽,轉頭對周至說道:“那個時候你媽跟杜雨芬可是供銷系統兩朵花,我要敢這樣教育她,一準就被她給蹬了。”
“人家杜雨芬才是,我可不是。”老媽語氣裡有了一些酸溜溜,還有一絲不平:“當年看電影,好多人幫她擺板凳呢!我就不小心碰到她一下,江橋就跳起來跟我凶!”
當年看的是壩壩電影,都得自帶凳子。
周至不禁樂了:“就這點小事兒你能記十幾年?媽你這心眼可真小。”
“這不是心眼大小的問題,這是態度問題。”老媽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老爸一眼:“換做你爸就指望不上,他只會跟人家講道理。”
呃……老爸傻眼了,這……這算不算對剛剛批評的打擊報復?
周至笑著給老爸夾了一個豬兒粑,順道補刀:“所以說批評和自我批評要同時展開,缺一不可。遠江同志,是這道理吧?”
“你怎麽問起他們了?”老爸展開積極自救。
“他們的女兒叫江舒意,現在是我同班同學,就坐我後頭,這次就是看大嬢順便送她回去的。”
“你這同學是不是很漂亮啊?”老媽立刻來勁了,抬起頭想了想:“就江橋和杜雨芬兩口子,女兒的樣貌不管隨爹隨媽,應該都不差的。”
“這次摸底考試不是分了ab卷嗎,a卷成績就顯得難看。”周至直接不理這茬:“江舒意怕被她爸媽批評,讓我去解釋一下她考得並不差。結果沒想到你們還相互認識,只能說,夾川真的太小了。”
“他們家女兒成績很好?”
“相當厲害,中心校狀元。”
“中心校算什麽。”老媽噗嗤一聲笑了。
“說明自律自覺懂學習,剛到夾川中學排名靠下,但一學期成績就上去了。”周至不慌不忙說道:“這也是態度問題啊。”
“今天跟態度問題耗上了?”老爸就後悔不該提這個頭:“還繞不過去了是吧?”
桌上都是一片笑聲。
吃過飯,老爸就把刻蠟紙的工作丟回給了兒子。
周至也不會像老爸那麽嚴整,用行書。
只要不影響閱讀做題就行,哪裡需要那麽講究!
很快就刻完了兩份,一周的語文試卷都齊了,小心翼翼地將之夾到專用的夾子裡。
接下來要寫信,給池薛荔寫,給趙仲剛寫,給熊嬌馮雪珊寫,還有安心表姐。
第二天到學校交了蠟紙,在課間朝雙杠架子走的時候,那邊也聚集了一個小群體。
一個男生腳勾著雙杠架子,腿彎下頭是另一根架子,在那裡練腹肌,練了兩個坐起來說道:“我偷聽來的啊,據說這回我們學校這個ab分卷,叫教育改革。”
“趙校長敢有這個底氣,是因為搞到了一堆省裡那些重點學校的資料!”
“什麽教育改革啊!就是把我們往死裡整!”另一個男生就鬧開了:“我媽說這個暑假要送我和華廷去蠻州上補習班……一個半月!”
說完就看著蒼天:“天啦!暑假比寒假還少一半!哪個缺德鬼搞來的這些東西!”
雙杠上那個就是華玉良的兒子華廷,雙杠下鬧騰的那個就是張芳玉的兒子張曉宇。他們屬於一個小團體。
周至這邊是方文玉閆霄他們幾個,大多數都是城裡孩子,彼此熟悉,周至也有時間沒練雙杠了,跳上去掛在華廷身邊就做了起來。
“聽說是一個大能耐人搞來的,還是我們學校的。”華廷故作神秘地說道:“這人在省裡有關系。”
“肘子你也是大能耐人,假期裡還去過蜀都是吧?”張曉宇突然想了起來。
雙杠下面楊和臉都嚇白了,周至做了幾個支撐,爬到杠上跟華廷並排坐著:“夾川中學教育改革,你們覺得這麽大的事兒,是一兩個人能夠定下來的?”
“所以這件事兒,肯定是有組織有有預謀。這是全體學校老師,夾川縣,甚至是蠻州市教委聯合起來做的一件大事兒。”
“這樣的大事兒,難道事前無準備,中間沒商量?一個大能耐人帶回一批資料,趙校長就一拍桌子開乾?這可能嗎?”
“之前早都不知道開了多少會,討論過多少次,就特麽瞞著我們等著這期開學,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呢!”
“要我說這事兒就是老趙辦不地道!”周至大放厥詞:“改革改革,特麽提前半學期,在我們高一剛入學的時候開搞不行?”
“亭子,小魚兒,你們摸底做b卷的算好的了。”
周至摟住華廷的肩膀,發現這娃從頭到腳衣服鞋子,都換到了和張曉宇一個檔次的了:“我們做a卷的才慘!你們問問方文玉,閆霄,他們卷紙拿回家那天晚上,怎麽過的?!”
雙杠周圍爆發出一陣笑聲,這次摸底也算是九三級高一的名場面,下半期摸底考試,每個班前十名,人均挨揍。
家長們才懶得聽孩子們解釋,揍完相互一打聽才知道,哦,原來的確是學校發瘋,出題太難啊……
不過反正都已經揍了,那就將錯就錯——告訴你小子,這回隻算是打個樣板!要是下次考試還見不到進步,哼哼哼,到時候你才曉得喇叭是銅鍋是鐵……
熊孩子們都覺得周至剛剛說的那些有道理,輿論風潮開始轉向批判趙尚中。
楊和在人群裡保持著低調。
這尼瑪,老子明明是親歷者,都被肘子說得信以為真啊……
每個班都有幾個男生女生的小圈子,一班的張辛夷、江舒意,還有一個伶牙俐齒的葉欣,她們也是一個小團體。
學校印刷廠邊上的大池塘後面,幾棵桃樹和李樹正開著花。
不過這幾棵樹從來沒有結過果子,或者說,從來都等不到果子成熟,就被熊孩子們提前摘了。
魚塘的水也很清澈,不過裡邊沒有啥魚,學校也知道要是養魚的話留不住。
比如周至,就會用一根沒有浮漂的魚線拋到水池裡,然後偽裝成在池塘邊背書,手指虛托著魚線,隨時等待信號的到來。
“舒意,周至周末真去你家了?”張辛夷手裡拿著一本《高中單詞大全》,對江舒意問道。
“沒有,他是去看他大嬢的,順便幫我跟家裡解釋一下摸底考試分數為什麽那麽低。 ”江舒意低著頭,拿腳撥弄著一顆辣辣草上剛剛開出的小黃花。
葉欣將江舒意的臉捧了起來:“就這麽簡單?就這麽簡單你跟做錯事兒一樣的?看著我,老實交代!”
“第二天他約我去山上挖野菜……”江舒意的臉開始變紅。
“啊孤男寡女……”
“什麽啊!還有他弟弟蘇大頭!”
“不對,你肯定有問題!”葉欣不讓江舒意低頭:“辛夷你看她!說到周至她臉就紅了!”
“好了!”張辛夷將葉欣的手拉下來:“你這樣問誰不臉紅?我問你方文玉你不一樣?”
“現在在說她!”葉欣表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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