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志的語文教學水平絕對是夾川縣第一,他開始講課的時候,周至也收起了《教父》,認真聽起了講解。
只可惜這樣的老師,在夾川太少了,語文徐有志,數學寧開江、英語何秀,化學胡雪梅。
還有奇人生物蔣有祿,那是參加過高考出題組的。
可惜這樣的老師只能教一兩個應屆班,因為他們除了要做班主任,主要精力還要放在補習班上。
應屆沒能走掉的學生,還有上補習重考的機會,而補習班也是夾川中學重要的創收項目。
這堂課非常生動,起碼好多同學對於“如何寫好作文”,有了比較深刻的理解。
當然,做不做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下了晚自習回到家中,三姐還在挑燈夜戰。
外婆今天也難得的沒有睡覺,周至進了門:“外婆,我回來了。”
“乖孫攻書越攻越晚了。”外婆挺心疼:“辛苦喔……”
“也沒有啊。”周至笑道:“以前回家也要做作業,比現在還晚呢,你看三姐。”
“外婆你快去休息吧,三姐,這周末去看看大嬢?”
三姐點頭:“好,我們周六去。”
周至想了想:“也不一定是周六,說不定周五,因為我答應了送一個同學回去,她也是榕山的。”
老媽給外婆端洗腳水過來,聞言一下子就精神了:“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女同學。”周至解釋道:“她這次做A卷,分數肯定不好看,怕回家爸媽要罵。”
“反正我要去看大嬢,正好順便跟她爸媽解釋一下A卷的難度。”
“她叫什麽名字呀?”
“江舒意。”
“你說這個AB卷是怎麽回事兒?”
“老師們瘋了,搞了一套超級難的題,全年級單科班級排名十名以上的就做那套難的A卷,十名以下的做B卷。”
“那肘子你做的哪一套啊?”
“我上期沒考,所以徐老大讓我科科做A卷,太狠了!”
老媽頓時眉開眼笑:“哦,那就好……”
周至:“……”
三姐在一邊愁眉苦臉:“十名以下的也跑不掉,只是早晚而已,現在我手裡的不就是……”
周至走過去一看,頓時也跟老媽一樣眉開眼笑:“哦,那就好……”
三姐:“……”
三姐蘇紫苑是五舅的女兒,五舅小時候因為一場大病輟學,後來就留在了老家。
五舅家的小孩,除了小時候患過腦炎的二哥,老三老四從上小學起,就被大嬢接到榕山鎮上,讀書撫養。
到他們大一點,接力棒就會傳到老媽手上,又來縣裡讀書。
所以蘇紫苑除了每個假期回老家外,其實已在周至家中住了快六年。
每天早上,姐弟倆會同時起來,一開始是蘇紫苑做早飯周至早讀,到後來周至也會了,便兩人輪流。
三姐愛三毛,還喜歡席慕蓉,有時候還偷偷寫東西,給周至看過兩次被挑出一堆毛病後,再不給周至看了。
現代詩人裡面周至比較喜歡北島,當時的作家周至比較喜歡賈平凹,跟蘇紫苑同志在這方面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現在的賈平凹還是那個情懷沈忱的作家,周至看過他一篇散文《閑人》後,便說這人厲害,以後會甩出姐你喜歡的那些幾條大街去。
前年和去年,賈平凹一部《浮躁》,一部《商州》,
已經證明了周至的鑒賞眼光。 不過蘇紫苑卻說什麽“一百個人眼裡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不認這個帳。
現在三姐已經開始衝刺高考,雖然非常努力,但是成績也沒有拔尖,看來這次考試是做的B卷,A卷除了前十名考,其余學生,老師將之作為講題在用。
問蒼天繞過誰。
周至從書包裡摸出這一期的《巴蜀文學》:“雜志我買回來了,編輯把小說名給我改了,一開始還嚇我一跳。”
老媽扶外婆進屋出來:“這回好,家裡有三本了。”
“嗯?”
“我買了一本,你三姐買了一本,加上伱這本,已經三本了。”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老爸也回來了:“這期的《巴蜀文學》出來了,別說周至這小說寫得還真不錯……”
周至手捂額頭哭笑不得:“這下四本了……”
將雜志丟在茶幾上:“那我進去看書了。”
“你等下!”老媽雙手叉腰:“你是不是還有啥沒匯報的?”
“你想問晚自習情況?”周至說道:“開學第一天也沒啥事兒……啊對了,徐老大讓同學念了我的文章,然後做了一次小說中關於塑造人物特征的細節分析。”
“誰跟你扯這個?”
“不是這個?”
“你三姐回來都說了,說學校獎勵了你兩百塊錢!你跟我打什麽迷糊?!”
“媽,那是我獎學金。你忍心?”
“你手上的錢也不少了,肘子乖啊……”
“算了孩子都大了。”老爸笑呵呵地道:“這些都是周至掙的,由他自己掌握比較好。再說了,他不是說要在學校吃晚飯嗎?餐費從裡邊抵扣就得了唄。”
周至:“……”
看著掛鍾已經接近九點:“算了我該聽英語了……姐你的英語和語文卷做完沒,給我看看……”
語文、英語、歷史、地理,周至本身就是可以參加高考的水平,因此周至也沒打算在高一浪費更多的時間,直接將這四門的難度上到高三下期。
三姐是理科,不過語數外三科是一樣的,因此他可以看。
見到三姐的試卷上有些錯誤,周至乾脆拿出一支鉛筆,一邊聽著VOA,一邊在試卷的旁邊修改了起來。
當然速度沒法和閱卷老師比,其實就是重做一遍試卷。
數學周至不到這水平,三姐也沒法給他,因為還在那邊苦鬥呢……
三姐和外婆住一房間,家人都已經睡了,就姐弟倆一人一屋還在學習。
到了十一點,周至將卷紙送到三姐的桌上:“姐,早點睡。”
“嗯。”
看著試卷上還有幾道大題空著:“姐,思路有時候就是個扣子,不經點撥打不開,一經點撥茅塞頓開。”
“與其現在硬杠,不如明天聽老師講課,或者先找班上的同學請教,不是每班都有十個提前考過A卷的嗎?”
三姐終於聽了勸,將卷紙收了起來:“行,洗腳睡覺。”
次日開始正式上課,語文課上,徐有志發現周至並沒有聽課,而是低著頭,看什麽東西看得專心致志。
徐有志一邊講課,一邊在課堂巡視,悄悄走近周至,後邊的江舒意和張辛夷,還有邊上的穆如雲,都著急得很,但是攝於徐老大頗具威嚴的眼色,不敢提醒周至。
直到徐有志來到身邊,周至才反應過來,被抓了個現行。
徐老大一邊繼續講著課,一邊將周至剛剛在看的書打開,發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接下來的事情讓幾個鄰居都傻了,就見徐老大輕輕將書放在周至的課桌上,攤開在周至剛剛讀的那個地方。
然後繼續念著課文,保持著巡視的速度,一步步向講台走去。
這……這啥情況?!徐老大抓課堂紀律那是出了名的威嚴,怎麽在肘子這裡,就跟沒事兒發生一樣?!
周至也有些懵……這是……這是告訴我不用藏著掖著,可以正大光明的看?!
不過書裡的情節正進行到教父的乾兒子大明星求助那段,那乾兒子既想要求教父出手對付一個大導演,卻又擔心自家乾爹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聽說那大導演和總統都是密友。
而教父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那句著名的名言:“我會給他開個無法拒絕的價格。”
實在精彩,低頭繼續。
語文課上完,徐有志來到周至旁邊:“帶上你的書,跟我走。”
“哦。”
來到教研室,周至認為夾川中學最漂亮的女老師何秀也剛上完英語課回來,正在喝水。
“小何, 抓到一個在課堂上看小說的,你來看看。”
何秀燙著大波浪卷的秀發,身上是一件高領羊毛衫,外加一件雪青色的呢子大衣,完全是一股池薛荔那樣的“都市味兒”:“周至?李老師說過以前二班有一個長期上語文課讀金庸的,就是你吧?!徐老師你好好教育!”
“教育不了。”徐有志將周至看的書放在何秀的面前:“這學期換了,我也看不懂。”
何秀將書打開:“英文小說?”
再一看封面:“《GOD FATHER》?周至你能看得懂?”
“差不多。”周至說道:“這是四班衛非的姐姐衛宜送給我的,衛宜姐姐現在是蜀川外國語學院的學生,衛宜姐姐還將生詞都標注了。”
“這書裡邊可有不少髒話。”何秀說道:“你可不能拿來顯擺,罵同學。”
“何老師是說SON OF A BITCH那種?”周至的研究精神上來了:“其實這話硬翻成‘狗娘養的’,屬於五四時期的流毒,一點都不接地氣。換成我們蜀川話,那才叫信雅達。”
“怎麽翻?”
“狗日……”
“周至你住嘴!”何秀年輕漂亮的臉上頓時飛滿紅霞,還跺了兩次腳:“不準想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周至傻了:“何老師,我們這是在一本正經討論翻譯問題啊……”
“你——”何秀哭笑不得:“不行……反正不準想這些髒話!”
“哦,對不起……”周至低下頭卻又開始嘀咕:“髒話其實也是語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