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老爺子的行當,坐旦的。”陽尚秋歎了一口氣:“入戲出戲,別說外人,就連他自己,也常常把自己當做女人了吧。”
“儀態舉動都是大家閨秀模樣,軍閥們只怕是想讓姨太太們來跟著學呢……”
周至聯想到今天收到的那箱清代女子的名貴衣物和繡鞋,心裡嘀咕這搞不好還真是實情,不然解釋不通為啥私房行頭裡還多了一箱女常服。
不過對歐陽友鶴也倍感佩服,能演到軍閥都不忌憚他性別的程度,也是沒誰了。
話題就轉到了民國時期蜀中的梨園行當和當時軍閥們的趣聞軼事,蜀中的軍閥是一堆奇葩,早上還隔著河對轟開戰,晚上就能坐在一張桌子上抹麻將,還么爸侄兒地喊得親熱。
除了地皮搜刮得很,內鬥倒是文質彬彬,頗有春秋時代的色彩,搞笑無比。
他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對教育普遍比較重視,對讀書人比較尊重。
樊哈兒霸佔女學生當小妾,小妾後來私奔被抓住,樊哈兒問明情況,知道那男的是中學教師,還誇自己小妾有眼光,於是將小妾認作乾女兒,給了大筆嫁妝送她出嫁,讓她和喜歡的人雙宿雙飛。
這些故事周至肚子裡有很多,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林婉秋,更是笑得肚子都痛了。
閑談之間,劉玉姝親自帶著“流動銀行”過來了,後面還有一輛工美的貨車,那還是用來拉周至買下的那些“傻大笨粗”的。
這麽大筆錢是不可能換成現金堆家裡的,最後劉玉姝收了三張現金支票,給陽尚秋換成了一個存折。
要不是運鈔車和銀行的票據做不了假,陽家父子都要懷疑這是不是交易得太容易了。
接下來就是拉貨了,等到東西出了大門,歐陽的老宅頓時變得空闊了許多。
“底子沒壞,東西也沒蟲。”周至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老爺子,這是難得的福地啊。”
楊德全也勸:“老陽,這下又不差這兩個了,這宅子翻新出來傳給子孫也好啊。”
陽尚秋不禁點頭,今天的收獲超過預期太多了,這棟老宅在他心裡又變得有意義起來。
和陽家父子告別,自然又是回到歲華軒,林婉秋今天特別高興,覺得探宅子太好玩兒了。
其實這也是張誠等人的安排,找了一家比較靠譜的宅子,主要就是給林婉秋過癮。
要按照真實情況來,想周至在夾川蠻州時候那樣,和賣家那才是鬥智。
用相聲界的行話來說,那叫“平地摳餅,對面拿賊。”需要的是實打實硬碰硬的真功夫,說出來的一二三四要能得人信服,自己也得有手拿把掐的自信。
剩下的,才是演技比拚和心理較量。
為什麽馬爺說故宮國博的研究者,到了潘家園卻不敢下手?因為別看平日裡理論知識豐富,研究也細致深入,只要干擾信息一多,一樣就失了主張。
這就好比審囚犯的時候可以坐在堂上威風凜凜,到街上走一趟照樣被小偷摸走錢包一個道理。
因為下了堂就認不出誰是賊了。
林婉秋也比較欠缺這方面的練習,所以今天格外興奮。直到來到周至歲華軒,都還停不下來。
許安心見到林婉秋有些嗔怪:“明天一早的飛機,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婉秋你東西收拾了沒有?”
“收拾什麽東西?”林婉秋說道:“安心我們淘到不少好東西,走跟我們去看。”
“啥好東西啊?”許安心問道。
好些東西都還需要清理,就算是皇后龍褂現在在許安心眼裡都不怎地,見到後難免失望:“就這?也能值幾萬塊?”
再等聽林婉秋說花了三十五萬買到五張畫,更是瞠目結舌:“畫畫這麽賺錢的嗎?這一團團的也不見得好看呀……”
然後重新看向緙絲龍褂:“我現在看它還順眼一些。”
“哈哈哈哈……”李樂海笑得不行,摟過自己的老婆:“婉秋,安心的錢可不好騙。”
“那是,等肘子送我呢。”安心表姐笑道:“肘子你又淘到了什麽?誒這是給外婆的針線盒嗎?”
“針線盒倒是針線盒。”周至說道:“不過給外婆用就奢侈了一點……”
“這個剔犀盒子是不是有什麽古怪?”林婉秋問道。
“婉秋姐也這樣覺得?”周至反問道。
“不是,我是看你拿下它的時候一點不帶猶豫的。”林婉秋是主持過無數大型拍賣的人,善於觀察全局,也善於抓住參會者細微的心理變化:“感覺你拿下這個剔犀盒子比拿下窯變釉蘋果尊還急切。”
“我是覺得這盒子值得研究,”周至說道:“婉秋姐你注意到沒有,這剔犀盒子底部的漆色包漿,和其它部位不一樣。”
“是嗎?”林婉秋將盒子翻了過來:“是有點不一樣,但這不是少有人手接觸,或者和桌面床面摩擦造成的嗎?”
“我看看。”張誠說道,之前他倒是沒覺得這盒子有多少的古怪,漆雕工藝品在文玩行屬於民俗類的雜項,近世的價值也不是太高。
等到現在看過一遍,張誠驚訝道:“這底,後做的?”
“贗品?”楊德全聽聞嚇了一跳,這次探宅子是她帶去的,鬧出贗品來她也多少有些責任。
“沒有沒有。”周至趕緊解釋:“這東西指定的大開門,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張誠也笑:“我說的後做,是乾隆後做的,這底漆論工藝論包漿,包括四字鎏金楷書底款,都是內府興致無疑。”
“那是啥意思?”林婉秋有點懵:“東西不是贗品,底款是乾隆重做,啊我知道了!”
“知道了說出來啊, ”許安心著急了:“就顯得你們聰明是吧?”
“乾隆有個極壞的德性,就是喜歡在內府珍藏上面落款。”林婉秋說道:“比如在歷代書畫上加蓋印章,在宋瓷上雕刻自己的詩文,把前朝玉璽磨了重新刻成他的玉璽……”
“現在看來,就連漆器他都沒放過,不管這個剔犀盒子之前有沒有帶款,現在也給他命內府工匠重新髹平,然後雕上了他的年號。”
眾人都不由得直點頭,瑪德,這做法就很乾隆!
“那這玩意兒就得比乾隆更早了?”張誠翻看著盒子:“就是不知道能到啥時候。”
“這得找王老爺子掌眼了,他老人家才是見多識廣。”周至將盒子重新包起來:“對我們來說,這道題超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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