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慶豐府。
青木縣。
李宅。
夜色深沉。
三更天,衛圖掐準生物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土炕上翻身而起,摸著黑披了件外衣,走到外面的馬廄,點燈開始給馬拌料。
乾草和豆子的香味,混雜著雞子被碰碎的蛋響,馬廄裡的半大黑馬歡快的打了個響鼻,拱了拱衛圖的粗布短衣。
“喂馬的活計什麽時候才能結束,虧我還是個現代人……”
“出頭難啊。”
衛圖坐在馬廄外面的青石上,從腰間摸出了一個旱煙杆子,往黃銅煙鍋裡塞了點曬乾的煙葉,用火紙點燃後叭叭的抽了幾口。
隨著兩股濃煙從鼻孔冒出,他舒爽的靠在了土垣牆上,眼睛半眯了起來。
擱在現代,因為自小家裡管得嚴,他煙酒不沾,更別說老一輩抽的旱煙了。
但現在他喜歡抽。
無它。
這玩意解乏。
抽完後,一身的疲憊能散去大半。
等待片刻後,衛圖見黑馬吃完了料,便將煙杆朝腳底軟緞鞋磕了幾下,然後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準備洗漱睡覺。
馬無夜草不肥。
李宅的馬,要三更天起來喂一次,所以之前睡覺的時候他不敢睡死。
把好馬養廢了,絕對會吃李老爺的掛落。
從水井裡打出一桶甘冽清涼的井水,衛圖喝了幾口,把胃填滿了縫,接著舉起水桶往赤膊的身上倒了去,享受著涼意滲透到尾巴根的爽快。
很快,一根根條狀的汙垢從他身上搓了下來,掉落地面。
“我都這麽老了?才十七歲,看起來就和三十多歲的青年差不多了。”
圪蹴身子洗腿的時候,在木盆的黃泥巴水裡,衛圖借馬廄的燈光,看清楚了自己此刻的面容。
黝黑的臉龐,額頭有許多同齡人不該有的皺紋,再加上鬢角的白發,看起來頗為顯老。
唯有透過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才能勉強看出他是個少年。
然而,就在這時——
水盆裡的面容又變了變,衛圖的樣貌更蒼老了一些,從少年滄桑真正成了一個雞皮鶴發的花甲老者。
看到這一幕。
衛圖嚇得向後倒退了幾步,良久後,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將垂到肩膀的濕發撥起,見仍是黑色,這才放下了心。
“是我看錯了?”
衛圖狐疑,重新打了盆清水,朝水面看去。
水面呈現的景象,與他此刻的樣貌一模一樣。
但過了片息,與剛才一樣,他的面容又再次發生了改變。
與他長相相似的雞皮鶴發老者再次出現。
這次,衛圖沒有被嚇退,而是仔細觀察水面中自己的“不尋常”。
幾息後。
水面蕩漾。
雞皮鶴發老者眉心處出現了金紫之光,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衛圖眉心亦開始金光閃爍。
一個陽刻“大器晚成”的金色璽印,突兀的出現在了腦海裡。
“「大器晚成」命格?”
衛圖怔了怔。
前世之時,他從小就喜歡品讀一些仙俠志怪小說。
知道傳統文化有命格一說。
冥冥之中的命格,決定人的一生,是富是貴,是貧是賤。
而他此刻腦海中出現的命格,呈金紫之色,無疑是傳說中的上上命格。
只是可惜,這個命格是「大器晚成」,
對他現今的貧苦境況似乎不會有太大的改善。 似是感知到了衛圖的想法,金色璽印光芒大放,化作了兩行字跡漂浮在了衛圖的腦海之中。
「命格:大器晚成。」
「屬性:堅韌不拔,必有所成。」
“堅韌不拔,必有所成……”
衛圖嘴角抽搐。
“必有所成”這個實在太過玄乎,而且等他七老八十了再“大器晚成”,一點用也沒有。
年老後,牙齒掉光了,即使他再聲名稱頌,富甲一方,可還是連肉都吃不進肚子裡去。
更別說什麽聲色犬馬了。
“既然有命格,那麽……是不是還有傳說中的仙人?長生不死,朝遊北海而暮蒼梧。”
衛圖暗自激動。
倘若這個世界能夠修仙得道,他的「大器晚成」命格那麽就非是雞肋,而是至寶了。
“慶豐府雖然沒有開山收徒的仙人,卻有開館收徒,修煉武道的武者……”
“這些武者年少時憑借血勇之氣,好勇鬥狠,一旦年老,暗傷層出,往往暴斃而亡,活到花甲之齡的人少之又少……”
“不過武功秘法也不盡然全是技擊搏殺之法,也不乏養生功,能夠延年益壽。”
“修煉養生功,不好勇鬥狠,延壽到七老八十的比比皆是。書籍裡記載的妙應真人,便修煉了養身功,活到了一百余歲。”
衛圖想到這裡,打定主意先找機會修煉養生功,然後再去找仙人洞府,拜師求仙。
有「大器晚成」命格的加持,只要他持之以恆的修煉養生功,到了晚年,這養生功定會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壽命長了。
他求仙得道的可能性才會增大。
至於武道的搏殺之法,眼下天下太平,用處不大。當然,要是有機會,衛圖也會不吝學習。
之前他不練武道,除了窮文富武外,還有三個原因。
一者,武道艱難,沒有相應根骨,難有所成。
修煉養生功,也是因為養生功容易上手,門檻不高。
二者,武道實力有限,練武之人,能到十人敵已算是稱頌一方的武道強者了。
百人敵、千人敵,那是已是傳說中的人物了。
三者,武者刀口博命,大多都是不務正業的閑散人員,難以善終。
慶豐府的武者,多是刀客,手持橫山鎮打的橫山刀,下馬為農,上馬為匪。
“明天先去找二姑,二姑是黃老爺的偏房,而黃宅雇有武師當做護院,家裡說不定有養生功……”
回到炕上,衛圖壓下發現金手指後的驚喜,翻來覆去幾遭後,終於因為疲憊而陷入了沉睡。
早上。
天蒙蒙亮。
衛圖起床喂馬,並拾起掃帚打掃李宅的庭院。
等主家快起床的時候,
他去廚房幫廚娘燒火做飯。
喂馬,幫院裡閑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慶安十五年,也就是六年前的時候,他爹衛豹將他賣到了李宅為仆,當做佃農。
不過好在經過數年的打拚,衛圖在馬倌老劉頭那裡學了養馬技藝後,成功從佃農升為了李宅新的馬倌。
至於老劉頭,年前老死了。
佃農和馬倌看似都為仆,但前者又苦又累,還沒有工錢,主家往死了用。
馬倌作為技術工,月有工錢,和主家同灶。
只是在吃食上差了一些。
主家吃肉,衛圖吃帶葷腥的湯湯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