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余的這番言語，章邯沒有生氣，當然也不敢生氣。

　“其實在先生未來到鹹陽城之前，影密衛對您的行蹤就已經十分關注了，畢竟是陛下親自下令，而與此同時，似乎還有其它暗中勢力也得到了這則消息，一連幾日，直到現在，鹹陽城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靜，那些水面下將起的波浪，也在慢慢消退。”

　計余說道:“所以你想說什麽?”

　章邯語氣略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深沉，答道:“計先生，他們似乎都很怕你……”

　計余輕聲一笑，對此不置可否，“我看原因恐怕遠不止於此吧，你接著把話說完。”

　接下來，章邯表情略帶有些惆悵意味，抬頭眺望一下天空，扯了扯嘴角，聲音低沉，“皇帝陛下對先生的信任，好像比我們這些影密衛還要高些，這真讓人難以理解，實在想不通之下，於是就來了。”

　計余突然反問一句，聲音低沉道:“對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滿盤托出是否太過托大?還是說，你知道我曾經的真實身份?”

　章邯沒有隱瞞，如實回答，說了一句福至心靈的言語，“影密衛有過調查，所以了解一點，至於更多詳細信息，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他們對計先生似乎了解更深……”

　關於計余的事跡和傳聞，其實有很多，或真或假，但真正流傳甚廣，還是那場牽連天下走勢的巔峰大戰。

　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事情始末終究會支錯橫流，呂不韋到底是被劍斬，還是被毒殺，再加上有些人刻意掩蓋，大部分真相也就慢慢遺忘，最後不了了之。

　就連影密衛，所了解也是部分真相，關於計余身份詳細記載，當今世上也唯有羅網知曉最深。

　計余嘴角勾起出一道詭異意味，“你說的他們，是指何人?還是指某一股勢力?”

　章邯眼睛眯起，含著一絲冰冷寒意。

　其實影密衛只要願意認真去追查一件事情，得到的結果往往就會極其精準。

　“怎麽，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帝國疆域之內，難道還有影密衛招惹不起的人或勢力。”

　章邯搖搖頭，說道:“這很難說。”

　計余身體往後傾仰，又恢復那一副淡然神色，“難說?能讓身為影密衛統領的你感到為難，看來他們並不是來自外界，是來自帝國內部，而且地位身份很高，用處很大，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章邯默不作聲，不知是聽不明白，還是懂又裝不懂。

　計余撇了他一眼，也不著急，同樣默然無聲。

　章邯目光陰鬱，有著一抹難以化解的寒冷，過了片刻之後，終於緩緩開口道:“羅網…也許有問題。”

　計余臉上先是深沉，然後慢慢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最後竟然輕笑了兩聲，“好一個章邯，果然大道可期，影密衛統領之職，絕不是你的上限。”

　章邯松了一口氣，身上壓力頓消，賭贏了，他現在可以篤定這位，一旦發狠，做起事情來，只會比“他們”更加行事無忌，心狠手辣，不管此行結果如何，做不做成朋友，但絕不要與之真正交惡。

　“不敢！不敢！承蒙先生誇讚，章邯能有如今，都是承蒙皇帝陛下厚愛，唯有以死報恩，不敢再作他想。”

　計余突然問道:“可曾讀過宋玉的《風賦》?”

　章邯微微愣了一下，不明白計余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他還是回答道:“夫風生於地，起於青蘋之末?” 計余點頭說道:“你可知摧折一切之狂風，起初往往只是一縷輕微的氣息，但是如果任由這縷微風掠過溪流山口，這一路上便會積聚越來越多的力量，當其借勢攀緣上高山之巔，就會成為掃蕩天地的風暴，再也無人掌控制止，只能任由它摧毀萬物。”

　章邯一頭霧水，想了又想，猜不透這句話的深意，於是乾脆直接問道:“不知先生這話是何意?”

　果然，人與人之間最舒服的相處方式，就是有話直說，有話直問。

　計余冷哼一聲，聲音冷漠，“既然知道了問題根由所在，不想辦法解決，還留著過年嗎?帝國內部不安穩，這萬世的基業，就單靠陛下一個人來維持嗎?古往今來，內憂往往比外患更加凶險，這麽簡單的道理，章邯你該不會不懂吧?”

　章邯沙啞開口，嗓音如砂石磨礪，“無從下手，證據太少，隱藏太深，牽連甚廣。”

　計余聽到這話，嘴角泛起冷笑。

　瞬間章邯臉色微白，抿起嘴唇，一言不發。

　“不是針對你，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某些人而已。”

　“只是感覺計先生實在是氣盛，章邯鬥膽問一句，您與叛逆蓋聶，孰強孰弱?”

　帝國的首席劍術教師，一個是首任，這是第二任，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計余沒有回答，只是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以後你就知道了。”

　緊接著又說了一句，“羅網的指揮權，我從陛下手中要了回來。”

　章邯整個人都愣住了，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差一點心湖不穩。

　這麽大的事情，為何半點消息都沒有外傳?

　歸根結底，影密衛再也麽說也只是一個貼身護衛隊。

　與之羅網相比，則是老樹盤根，一個龐然大物，是輔助陛下奪得天下的一件利器，深得他的信任，不可謂不重。

　也正是因為於此，身為影密衛統領的章邯，一直無法插手調查其中的最重要原因。

　其次羅網內部盤枝錯節，凶險無比，其統領者為中車府令趙高，在這人的上面，更是有相國李斯，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影密衛不敢貿然動手，怕打草驚蛇。

　而且章邯心中有種強烈預感，影密衛與羅網之間，好像注定無法善終，共存……

　他還是低估了，皇帝陛下對於面前這人的信任。

　“羅網的控制權?！他們會肯放權！！！”

　其實在計余看來，呂不韋在的時候，羅網他都不在乎，現在李斯趙高，又算個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