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結束,也就是用了一彈指左右的時間,天明臉上就又恢復之前安然熟睡的狀態。
蓋聶泛起一絲笑容,一閃而逝,收斂極快,“陰差陽錯,禍福所兮,這小子福緣不淺。”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從此以後,天明無拘無束,不會在受到“封眠咒印”的束縛,也不再會有性命之憂。
計余平靜道:“這陰陽咒印雖然被我祛除,但天明這小子,可能會留有一點後遺症。”
蓋聶微微皺眉,“後遺症,嚴重不嚴重?影響大不大?”
強行消除咒印,後果終究還是有些影響,他心要有預料,但也要知道影響有多大。
計余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天明,平靜的說道:“這小子之前的記憶,會出現殘缺,遺忘是必然,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被想起。”
蓋聶心中有些了然,這點後遺症,對於天明,可以說幾乎沒有影響。
然後他驀然正色,這位人間劍聖,神色愈發肅穆沉重,向著面前的這位計先生,作揖行禮,遙遙一拜。
天明祛除了“封眠咒印”,蓋聶何嘗又不是心中大石落下,對於曾經的那位摯友,冥冥之中,他也有了交代。
這一拜,理當如此,且天經地義。
計余神情淡淡,“這個孩子身份很不一般吧,畢竟能讓劍聖親身護道。”
蓋聶遲疑了,說還是不說?
計余終究是站在嬴政那一邊,天明這孩子身份特殊,可以說是極為敏感……
秦國對於他的追殺,追溯根源,還不是因為這個孩子。
計余對此似乎早有預料,並無什麽生氣不生氣的,只是淡然道:“難道是你在秦國的時候,你那些紅顏知己們,給你生的一個私生子?”
蓋聶面色苦笑,趕緊搖頭道:“計先生說笑了。”
計余語氣倒是惋惜地說了一句,“可惜了。”
蓋聶嘴角有些抽動,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把天明身份如實說出來,這件事計余遲早也會知道。
現在說出來,也可以知道他對此事,是處於什麽樣的態度。
“荊軻是天明父親,麗姬則是他的母親。”
計余目光在天明臉上迅速掃過,然後上下審視蓋聶,微微眯動的雙眸裡,給人一種琢磨不定的感覺。
蓋聶同樣是一直盯著計余,想透過他的眼睛,看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麽。
只見計余輕輕頷首道:“真相恐怕遠不止如此吧,那人心胸沒這麽狹隘,一個孩子而已,他也沒必要興師動眾下令追殺,何況又牽連到你,他就更沒有了理由。”
蓋聶歎了一口氣,“計先生猜的不錯,正如你說的那樣,真相確實不止於此,原因並不在於荊軻,而且那人也絕對不會為他,把這事放在眼裡。”
計余明顯十分感興趣,他席榻而坐,示意蓋聶繼續說下去。
蓋聶輕輕點頭,然後把天明身世真相,以及被那人追殺的原因,與計余徐徐道來。
原來,這荊軻與麗姬,原本是一對青梅竹馬,互已情根深種,不分彼此。
但是這麗姬美貌,早已是驚動天下,傾國而傾城,而齊國之主,為了避免重蹈韓趙兩國後塵,竟然直接下令,把麗姬獻給秦王嬴政,以求兩國不起兵戈戰火。
麗姬被送至秦宮之後,嬴政目睹其容顏後,也是同樣深深愛上了這個女人,被他親自封為麗妃,
尊貴無比。 只可惜,麗姬此時已懷有身孕,是荊軻的孩子,她也向嬴政苦苦哀求,放她走讓她出宮,一是為了回家與荊軻團圓,二是也能護住嬴政顏面。
嬴政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泫然欲泣,他佔有欲深重,怎能讓麗姬離開自己視線。
麗姬自知無望,一心求死,一想到腹中胎兒,麗姬也只能委身秦宮。
於是,春去秋來,麗姬於秦宮產下荊軻之子,秦王也因愛屋及烏,對這個孩子,也是視如己出,疼愛有加,把自己的隨身玉佩,直接賜予這個孩子,怕他孤獨,更是讓公子扶蘇,陪伴其左右。
可以說嬴政做到了一個父親,應盡甚至勝似的職責。
另一邊,奪妻之仇,在加上滅國之危,讓荊軻義無反顧,接受燕太子丹的屠龍之策,提了樊於期將軍的項上人頭與督亢地圖獻給秦王,藏劍“殘虹”,並欲藉此機會刺殺秦王嬴政。
在鹹陽宮大殿之上,荊軻欲行屠龍之舉,卻被劍聖蓋聶阻攔,此時二人再見,面對這位曾經的摯友,立場觀念皆已不同,加上荊軻所求所念皆成虛妄,一心求死,蓋聶最終將他斬殺於劍下。
麗姬匆忙趕來, 卻最終遲了一步,萬念俱灰之下,自刎於殘虹劍刃,一對亡命鴛鴦,雙雙死於秦王宮殿,嬴政震怒,一是因為荊軻行刺,其次是自己心愛的麗妃,為了另外一個男人求死自殺,這讓嬴政難以接受。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其後果不必在言。
這個孩子在失去母親後,鬱鬱寡歡,整天泱泱不樂,嬴政無可奈何,讓陰陽家護法月神,施展陰陽咒術,封印了孩子記憶,而這個小孩,就是天明。
聽到這裡,計余總算是明白了前因後果。
蓋聶眉宇間透出一股嚴肅凝重之意,“我不知道,我現在所做之事,對或是不對,但只求問心無愧,念頭通達。”
計余坐在床榻邊沿,淡然一笑,“世間萬般講理與不講理,終歸會落於一處,吾心安處是吾鄉……”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人生兩苦,想要卻不得,擁有卻失去,願有情人終成眷屬,此言最可恨,也亦最可期。
麗姬?
嬴政你也會為情所困嗎?
人生道路,擦肩之人可趕上,錯過之事不可追。
且行且看,且思且行。
蓋聶在計余對面感慨道:“每次和計先生聊天,總會有所收獲,幸哉幸哉。”
自己全盤托出,也不見他有什麽反應,他是真不在乎?
天曉得,反正在他眼中,昔年能讓他在乎之事,少之又少,或許說了這麽多,對他而言,依舊像是過家家一般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