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外。

　樸實的中年大叔和一個戴黑色鴨舌帽、面色憔悴，眼窩深陷的清瘦少年。

　少年撫摸著小奶牛，“我感覺它們比在我們家過得更好呢，這才一段時間沒見，它們長得真快。”

　“它們的確都胖了一圈，怎麽養的啊?比我們養的要好得多。”

　老田點頭感慨，它們運氣好，遇上好人了。

　擱一些不負責任的主人，買了牛，不一定會用心照顧，舍不得優質飼料去喂養。

　它們現在膘肥體壯，顯然待遇很不錯。

　三隻奶牛圍著少年，母奶牛也是不時用舌頭舔他臉。

　顯然它們都還記得這個小主人。

　場面很溫馨。

　犬吠聲嚇了少年一跳。

　旺財跟著葉小凡。

　鋒牙耷拉著臉，停在了小路前，一如往常，和眼睛發紅的公奶牛擱著百米對視，時刻準備逃竄。

　這頭牛太討厭了。

　“田大叔。”葉小凡靠近，溫和地打了個招呼。

　打量了下他旁邊的少年，“這是你兒子?”

　“葉總……”

　“額，叫我小凡就好。”葉小凡挺別扭這個稱呼的，趕緊打斷。

　老田停頓了下，給兒子介紹道:“這位就是奶牛的現主人。葉總，這是我兒子，田牧。”

　“你好。”

　“葉總好。”

　田牧長相清秀，但飽受病痛折磨，化療過後，頭髮都掉光了。

　他現在滿臉憔悴，站著都十分勉強。

　哪怕再燦爛的笑容，在這一會兒，也一絲疲憊無力，惹人心疼。

　“謝謝您把花花它們照顧的這麽好。”

　“花花?”

　“對啊，我給它們取得名字，這頭產奶的奶牛叫花花，公奶牛叫彼得。

　“三個孩子，這個是果凍，這隻耳朵有缺口的腳布丁，還有這隻最活潑的叫奶糖。”

　田牧開心地給葉小凡介紹，拍了拍奶糖的腦袋。

　另外兩隻，則調皮地圍向葉小凡。

　花花蹭了蹭葉小凡的手。

　田牧目露驚訝。

　這些奶牛，一向特別親近自己， 對其他人不會這樣，包括自己的父母家人。

　它們都不會太過熱情。

　田牧心情更好了，說明葉小凡對它們真的很好。

　他在醫院時，就一直牽掛它們。

　在知道父母賣掉奶牛後，起初大哭大鬧過，後來才接受事實。

　現在知道它們過得很好。

　田牧最後的顧慮，也沒了。

　“這樣啊，這些名字不錯，那以後它們還是叫這個名字了。”

　葉小凡點點頭。

　他買來時，就沒把它們當寵物看待，純粹產奶的工具，自然也懶得取名字了。

　葉小凡欲言又止，想了解一下田牧的病情，但眼下田牧在場，談這個其實不合適。

　“小牧很喜歡它們，能不能讓他在這兒在陪陪它們。”老田強顏歡笑懇求道。

　“當然沒問題，隨時歡迎。”

　“太謝謝您了。

　“小牧，我去把輪椅弄上來，你等一等，累了就先坐石頭上面。葉總，您稍稍照看一下他。”

　老田不想兒子一直站著，想著輪椅就在山腳放著。

　他火急火燎往山下跑去。

　葉小凡過去，要攙扶田牧。

　“不用，我不累呢，老爸就是瞎擔心，我沒那麽虛弱，從醫院回來，好得不能再好了。

　“醫院不是人待的地方，再健康的人進去了，都會變得糟糕。”

　田牧拒絕了葉小凡的攙扶，態度倔強。

　他抱著花花的腦袋，貼著它。

　葉小凡不置可否。

　“葉總，這座山是您承包的?”

　“嗯，對。”

　“哇，太厲害了，底下好多雞鴨鵝。也都是您的吧?

　“我們家只有五六畝地，種了些玉米，養十多隻雞。奶牛是我勸老爸買的……今年才開始產奶。賣鮮牛奶，一袋3元錢。訂的人很多。

　“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五六年，或者十多年，我們家也能攢下一筆錢，包更大地方，養更多的牛羊。”

　田牧滿臉憧憬，和對葉小凡的敬佩。

　但下一秒，他語氣低落，“房子和地都賣了，也不知道欠了親戚多少錢。”

　他們一家子現在寄宿在姑姑家。

　昨晚，還聽到姑丈對自己一家的埋怨。

　葉小凡不知道怎麽安慰，最終只是說道:“錢沒了可以再賺，命只有一條。”

　田牧陷入沉默著。

　望向遠處晚霞。

　老田提著水壺和折疊輪椅從小路上來。

　他氣喘籲籲，把輪椅放好，“快坐，順便把藥喝了。”

　田牧恢復開朗坐下，拿著水壺，“這藥太難喝了，這藥有什麽用啊，我偷聽你們談話，這藥一包得一千多塊?

　“就是那些狗屁庸醫，趁機騙錢，連藥方都不給。指不定是拿十幾二十塊的草藥，賣我們一千多。”

　“別胡說，這藥有用的……有好幾個人，也是得白……跟你一樣的病，吃了這藥就康復了，這是他們推薦的。

　“價格沒那麽貴，而且這十多包藥是免費贈送，不靈不要錢。”

　老田眼神閃爍，連忙否認藥材價格。

　“得了吧，你說謊都結結巴巴。

　“真別浪費錢了。這藥有用，醫院裡那麽多白血病病人還用得著化療，諾貝爾醫學獎怎麽不頒給他?”

　田牧十分煩躁，被迫喝下藥，“這些藥喝完，別買了，要不然我就去死！”

　“好好，把這一療程的藥都喝完，咱們就不買了。”

　老田有些窘迫，對一旁的葉小凡笑了笑。

　“葉總，你說呢?”田牧知道老爸是托詞。

　“這個……可以把藥材拿去給草藥店的店員或者老中醫看一看。再偏的藥方，也是中草藥組成。

　“他們比較專業，肯定能辨認出藥材，對比一下價格。是不是坑人，不就清楚了。”

　葉小凡沉吟兩秒，也不好太武斷。

　“對啊！老爸，等會兒回去就拿一包藥去給中醫看看。”田牧一拍腦袋，自己竟然沒想到這種方法。

　父子倆在牛棚待了半個多小時。

　“那個，我能不能跟您買一些生牛乳啊?”老田拉葉小凡到角落。

　“直接去我家拿吧，今早擠了四十多升牛奶，已經煮過了，我們一家喝不完，還有很多存在冰箱呢。”

　葉小凡不會在意這三五塊錢。

　下山的路，老田背著田牧。

　葉小凡提著輪椅。

　到了葉家，父子倆小坐片刻。

　葉小凡拿著水壺和自家的開水瓶，倒了滿滿兩壺鮮牛奶。

　順帶送了一些櫻桃和雞蛋。

　“葉總，這錢您收下吧。”老田強硬地塞了五十元，透著一絲哀求。

　“好吧。”

　葉小凡猶豫地收下了錢。

　錢是其次，但涉及到別人僅存的自尊心。

　而老田不好意思這麽麻煩別人，再三拒絕了葉小凡開車送他們的提議。

　他有跟姐夫借的一輛摩托車，就停在村口。

　父子倆離開時。

　“哇，老爸，這櫻桃太好吃了！我最近吃啥都覺得沒味道，唯獨它們，真好吃啊，你也嘗嘗。

　“還有這牛奶，感覺整個人都冰冰涼涼，腦子都清爽了，一瞬間就身心舒泰。我覺得比什麽中藥要有療效欸。”

　“瞎說什麽呢，牛奶還能跟藥比?

　“它總不能治病吧，你少喝點，這牛奶剛從冰箱裡取出來，回家熱一熱，不過……奶香味真濃啊，真的是咱們家奶牛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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