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間,爺爺拍拍我肩膀,說今晚我表現的不錯,好好休息。
他回了房間。
冷風幽幽吹拂,院裡只剩下我和一具屍體。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快步進了屋子。
洗了個澡,我才躺上床。
大被蒙過頭,我閉眼睡覺。
可這一晚上,我都睡得不安穩。
耳邊似有似無,總聽見有女人在哭,她喊我去看看她,她受了傷,很難受。
翻來覆去,我時不時就驚醒一下。
一直到天蒙蒙亮,我才徹底睡熟過去。
次日,我是被曬醒的。
屋內充斥著陽光,快十點鍾了。
起身後,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掌,五指正正常常的。
心又堵得慌,本能握住了拳頭。
起床進了院子。
三輪車上搭著一張白布,白布四邊壓著磚頭和符。
陽光照射在白布上,形成了一個人影的輪廓。
堂屋桌上擺著留好的飯菜,爺爺坐在旁側抽煙。
我過去吃早飯,低聲說:“我想去祭拜一下墳頭。”
爺爺獨眼一詫,說:“怎麽了?”
我講了昨晚做夢的事兒。
爺爺沉默幾秒鍾,搖頭說:“她性子太凶,固執,以前爺爺想要你去祭拜,現在我不想要你去。”
“等你學會了爺爺的本事,再有了背鬼圖,就能走遠些了,你不能被她拖死。”
我心頭狂跳。
爺爺的態度,完全變了。
看來,是乾媽的反應,真讓他失望……
緊接著,爺爺又告訴我,這種情況下,我動惻隱之心,更容易讓我乾媽接近我。
甚至她等不到七月半,就會將我帶走,屍體和魂魄都拘束在棺材裡頭。
我臉色微變,問爺爺那該怎麽辦?
爺爺吸了一口葉子煙,火星忽明忽滅。
他說:“不再去後山,離她的墳頭遠一點,你也不和她翻臉,不和她接近,更不要惹毛了她,其余的,咱們爺兩見機行事。”
不知覺間,我手緊張的攥緊了褲子。
“咚咚”敲門聲,夾雜著尖細的喊話聲,打斷了氛圍的凝滯。
“老羅頭,我來了,開開門!”
我身上起了一串的雞皮疙瘩。
這人是爺爺朋友?
聲音和門擠出來的一樣,怪瘮人的。
爺爺起身,示意我去開門。
我走在前頭將門打開,站在門外的,是個小腳老太太。
她背著個小皮箱,明明大夏天的,居然裹著一身小襖子。
頭髮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盤在頭頂。
皮膚泛白,像是很少曬太陽。
不過,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這是謝婆婆,叫人。”爺爺噅兒噅兒咳嗽。
我趕緊喊了一聲謝婆婆。
謝婆婆上下打量著我,臉都笑開了花:“娃娃都這麽大了,老羅頭,你養得好,九天很有出息。”
“不過嘛,娃娃得喊我婆婆,帶姓氏生分。”謝婆婆看我的眼神,親昵的不行。
我冒出個年頭,他們是單純朋友關系?
怎麽有點兒不像呢。
爺爺面不改色,他指了指院內,乾巴巴的說:“先看看那遭罪的女娃吧。”
謝婆婆投過去目光。
她臉色忽的一下變了,蹬蹬蹬的走到了三輪車前頭。
沒有掀開白布,她的手落在了白布輪廓下,
應該是張琳華腹部的位置。 “哪個殺千刀的,這造孽的妮子,遭大罪了!”謝婆婆這一嗓子,讓我頭皮都發麻了。
我更疑惑了,不解全擺在了臉上。
謝婆婆的動作,更讓人瘮得慌。
她毫不猶豫的掀開了白布。
居然將張琳華背了下來,進了堂屋裡頭。
接著,她將張琳華平放在地上,輕輕撫摸張琳華的肚子,口中低喃著妮子別怕,穩婆來了……
我臉色變了變。
穩婆?
接生婆?!
我腦子裡冒出來個不可能的念頭……
張琳華懷孕了?!
怪不得說爺爺造孽!
一屍兩命,可不就是造了大孽嗎!
可關鍵的是,人已經死了啊,爺爺找個穩婆過來,還有什麽用?
下一刻,我就發現,事情不是我所想的那麽簡單了。
謝婆婆從小皮箱裡取出來一張泛黃的白布,搭在了張琳華的肚子上。
她半閉著眼睛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像是雕塑一般。
冷不丁的,謝婆婆啟唇,說:“今夜子時三刻,誕子吉時。”
爺爺點點頭,說曉得了。
扭過頭,爺爺看向我,說:“謝婆婆是死人婆,專門替死人接生,張琳華凶到這個地步,是因為腹中有孩子。”
“我們送不走張琳華,就是因為,她肚子裡還有個無名無姓的魂。”
他這番話,解開我不少迷惑。
卻也讓另一塊石頭,壓在我心口,難以喘息。
張琳華都懷孕了啊!
張驢子這瘋子,他不是埋怨張琳華沒有給他生下個孩子嗎?!
可他居然還是害死了張琳華……
“這妮子男人呢?”謝婆婆話音打斷我思緒,又道:“這麽大的事情出了,男人居然不來?”
爺爺一邊走進堂屋, 一邊說了張驢子的事兒。
我默不作聲的跟在爺爺身後。
再聽一遍張驢子的事兒,我更覺得胸悶。
“殺了自己婆姨和娃娃?”謝婆婆話音更幽冷,說:“老羅頭,這麽狠的人,你喊九天去,哪兒帶的回來,你走一趟吧,子時之前,務必把人帶回來,他不來,這妮子生不了。”
“先讓這不足月的娃娃出生了,再掰扯他害人的事兒。”
謝婆婆和爺爺對視。
爺爺點點頭,說:“行,過了中午,吃頓飯走。”
時間,其實已經半晌午了。
爺爺去廚房做飯,我去幫忙打下手。
期間我問了爺爺,是不是張琳華把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就能走了?
爺爺點頭說是。
我又問爺爺,那張驢子呢?
爺爺沉凝了片刻,道:“看謝婆婆怎麽說。”
我完全明白了。
事兒發展至此,主導權不在爺爺,而是成了謝婆婆來安排。
端出去飯菜,謝婆婆還給張琳華打了一份,筷子立起來,飯碗擺在她腦袋邊兒。
吃飯過程中,謝婆婆神色恢復了不少,和我說了不少話。
她親近,我卻有點兒社恐。
畢竟我自己都沒能學會鬼婆子的手藝,又接觸了這樣一個給死人接生的死人婆……
那滋味兒,恐怕沒幾個人能弄明白。
一餐飯罷了,爺爺出了門。
臨走時,爺爺叮囑我給雞舍添好水糧,別去後山祭拜。
我點頭答應,他才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