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屋內陽光刺目。
我剛坐起身,就聽到噅兒噅兒的咳嗽聲。
一個激靈下了床,跑進院子。
爺爺正坐在堂屋內,夾著一根葉子煙,堂屋裡煙霧朦朧的。
桌上擺著一口鍋,飄散著粥的香氣,鍋前邊兒是油條,炸圈兒,一碟子切好的鹹鴨蛋。
我腳步慢下來,走過去後喊了爺爺。
爺爺撣撣煙灰,說:“昨晚上遇到點兒意外,孟仁跑到了老城隍廟,那地方荒廢好多年,我險些沒找到,看來,他昨晚上也可能藏在那裡,城隍廟是生死分度的地方,躲過了我視線。”
我一怔,是這個原因,爺爺才回來那麽遲?那這樣一來,是我想多了?
我正想開口。
爺爺繼續說:“牛達喜他們剛走,臨了和我講了,你被那小鬼騙出去,又製服了他回來,表現的很不錯。”
爺爺眼中盡是誇讚,道:“喝點兒粥,補充補充陽氣,爺爺休息會兒,咱們就去一趟老槐樹,看看那個纏上你的鬼東西,到底是什麽來頭。”
我抿了抿嘴,低聲說:“我已經遇到過她了。”
接著,我就將昨晚上被余小白抓出去後,遇到那短發死女人的事兒講了,又說了,是我乾媽出來才讓我逃出生天,這些都是牛達喜不知道的。
我倒豆子似的,將自己所有疑惑都吐露出來。
包括我為什麽會被鬼盯上,爺爺為什麽知道樹下都是鬼,他不提前提醒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的照片和血,是招鬼的根源嗎?
一番話講完,我下意識捏緊衣角,格外緊張。
爺爺是我最親近的人,如果我不問清楚這些,心裡頭就始終有個疙瘩。
一時間,爺爺竟沒有說話。
這讓我面色逐漸發白。
“你不該打你乾媽那一下的。”爺爺搖了搖頭。
接著,爺爺歎了口氣,說:“你這娃娃,太聰明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問爺爺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爺爺反問我,我回家第一天,他說了什麽。
我不自然的回答,說讓我不要去讀書了,繼承他的衣缽。
爺爺蹙眉,補充了一點,他還說過,要給我紋上背鬼圖。
對此,爺爺做了一番解釋。
繼承他的衣缽,只是能夠謹防我乾媽直接翻臉。可事實上,就連他都無法收服我乾媽,如果我乾媽徹底魔怔了,強行要帶我走,他是無法抵擋的。能防止我乾媽勾魂的手段,就是背鬼圖!
顧名思義,背鬼圖,就是將一頭鬼背在身上,那鬼要比我乾媽更凶,能夠震懾她。
他的確做了一些手段。
槐、柳、苦楝、楊、桑,是五種鬼樹,作用各不相同。
槐蔭養鬼,將血和八字留下,就能吸引樹下鬼來找我。
一般這種情況,被引來的鬼,肯定會有求於我。
我乾媽是會護著我的,鬼來找我,她會認為危險,一定會出手。
能被我乾媽解決掉的鬼,就不是我們要找的。
如果我乾媽都解決不掉找我的鬼,甚至被其所傷,那這事兒就成了!
將那頭鬼紋在背上,自然能一勞永逸!
爺爺撣了撣煙灰,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是不想你乾媽從你身上看出來問題。”
“可沒想到,你居然會打她一下,這恐怕會傷了她的心,這女人死時是傻婦,現在就更執拗了,萬一她不再出來幫你,
或者換了態度,要帶走你,那麻煩就更大。” 一時間,我身上冷汗涔涔。
爺爺用這種方式算計我乾媽,讓我壓著一塊石頭,格外不適。
只是,轉念一想,乾媽現在保護我,只是為了在七月半的時候帶走我。
那爺爺的利用,其實算不上利用。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我打乾媽那一下,會不會破壞了計劃!
還有……我升起了另一個念頭。
問爺爺,他有沒有想過,不可控的因素呢?
萬一真引來了比乾媽都厲害的鬼,鬼要殺我呢?
爺爺吸了一口葉子煙,他告訴我,鬼雖然殺人,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被槐木引來的鬼,都能知道我是鬼婆子傳人,它們都有求於我!
因此只要和他們達成協議,就不會出現我說的問題。
我咬了咬唇,不自然的說:“那余小白呢?不是被那個女人殺了嗎?”
爺爺沉默片刻,說:“爺爺不會因為引鬼,而牽連害死無辜人命,她或許嚇了余小白來叫你走,可余小白肯定不是她殺的,這裡頭必然有蹊蹺。”
我腦袋一懵。
爺爺這話,繞的彎子太大。
余小白不是被那女人殺了,還有誰會殺一個孩子?!
這事兒都明擺在我面前了。
還是說,爺爺年紀大了,他沿用的是固化的思維。
萬一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兒,就是例外呢?
我思索間,爺爺又說道:“你可以去余小白家裡看看,如果是被鬼殺,那他的身上,必然會有一個巴掌印,如果沒有,就是被人殺的。 ”
“你看完了就回家,爺爺休息的差不多了,咱們還要去一趟老槐樹下,另外,還有人求爺爺辦事兒,我打算帶你去看看。”
爺爺說完,就靜靜的抽煙。
沉默了好半晌,我才將爺爺所說的一切消化,思緒清明起來。
喝了一大碗粥,熱氣在四肢百骸流淌,讓我更精神了些。
起身離開家門,我沒敢去村中央。
雖然是白天,但那老槐樹依舊讓我心有余悸。
再加上爺爺提了,會和我一起去,我完全沒必要單獨走一趟。
我隱約記得余江家的位置,徑直朝著那邊走去。
十來分鍾後,我到了一個院子外頭。
余江家沒有院牆,兩條栽種著蔬菜的土埂,分開了院子和村路。
院內堆著鏽跡斑駁的鋼架管子,髒兮兮的厚木板。
以前的余江是村上的小包工頭,當初他意氣風發的時候,村裡不少人跟著他乾。
之後他鬧出了抽人頭,貪人工資的事兒,這包工頭就乾不下去了。
一眼,我沒瞧見院內有棺材。
正對著院子的磚瓦屋緊閉著門,陣陣爭吵聲從其中傳出。
啪的一下,門開了,一個女人滾了出來。
那女人被打的披頭散發,臉上都是通紅的巴掌印。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身體痙攣抽搐。
一個男人隨後邁出門檻,陰沉著臉罵道:“小野種就是小野種,老子不給別人養兒子,死了活該,趕緊給老子簽字離婚,別把喪氣棺材弄老子家裡,不然我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