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辦事不力,總要有人為此承擔罪名,免掉一些酒囊飯袋,換上對萬歲爺更忠心的官員,整頓吏治!”
張然確實有點緊張,從來沒和皇帝下過棋,更是頭一次聽到如此喪心病狂的手段,顫顫巍巍的差點把馬當卒子使。不過腦子還在線,略微一想也就猜到大概結果了。
“我艸,你這棋力可以啊……這步不算,朕沒看清楚,緩一步一步……你覺得由內官操辦王恭廠難度大不大?”
不下不知道一下嚇一跳,站在養馬軍漢堆裡看不出別樣的張然居然是位象棋高手,具體有多高不清楚,反正比李贄強多了,連放水帶承讓,依舊幾步棋就佔據了明顯優勢。
但下棋時的走一步看三步,並不能真的讓人在頂層政治鬥爭中看得更遠。慣性思維是人類的通病,而慣性思維也可以叫做經驗,它在某種情況下可以幫助人看清前路,有時候也會讓人掉入陷阱。
張然很不幸中了圈套,習慣性的把注意力轉向了朝堂權力爭奪。這就是洪濤想要的結果,張然只是其中之一,大部分官員怕是都要這麽想。同時,也就會忽視其它的選項。
“……奴婢能說實話嗎?”皇帝要悔棋自然沒法攔著,哪怕一連悔兩步。但讓宦官操辦王恭廠就不能裝傻充愣了,那可是專門製造火藥的地方,搞不好轟的一聲啥都沒了,屍體都找不到。
“哎呀,你的軍啥時候過來的?說吧,朕就喜歡聽實話。以後記住在私底下說實話無罪,哪怕說朕是昏君也無罪。如果騙了朕,即便天天喊一千遍萬歲,朕也要活剮了你!”
洪濤確實想把張然活剮了,想讓棋就乾脆點,不想讓也乾脆點,走兩步臭棋又走兩步好棋這算怎麽回事嘛,調戲皇帝可是重罪!
“內官怕是無人能領此重任,萬歲爺有所不知,王恭廠的工匠世代製造火藥,家人全交由京營看管,做事十分認真。一時間想找到如此多的匠人,難如登天。”
經過幾分鍾棋盤拚殺,張然逐漸適應了和皇帝面對面談話的感覺,緊張情緒有所緩解,出手越來越快,思路也越來越有條理。
兩句話就指出了皇帝的疏忽,毀掉王恭廠容易,沒有自己手下的監廠協助也不難找到別的太監幫忙。但要想把王恭廠重建起來並恢復原本的產量,真不是忠心和膽大能解決的。
“朕不光要重建王恭廠,還要把兵仗局合在一起製造新式火槍和火藥。一事不勞二主,各軍的監槍既然由禦馬監統領,以後火藥和火槍的事情也交給你了。先別忙著推脫,朕敢毀了王恭廠,肯定有把握重建。
別忘了,朕為太子時就能造自鳴鍾,區區一個王恭廠何足掛齒。朕隻想問你敢不敢攬下這個差事,能不能替朕看護好!”
這棋算是沒法下了,左半邊的軍馬全被堵住出不去,右半邊又被對方的軍馬衝了過來,眼看就要臥槽,老將還不敢出去。
洪濤決定以後再也不輕易和不熟悉的人擺棋盤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保不齊哪個小宮女就是象棋大家傳承,還練得童子功。
“……奴婢萬死不辭!”啥敢不敢、能不能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敢不能也得趕緊磕頭謝恩,否則不等被火藥炸死就得被拖出去亂棍打死,還得堵著嘴。
“人手方面先別急,明日朕就會下詔從南京皇城調一批三十歲以下宦官入京聽用。你派人去永定河皇莊先行準備,所有圖樣朕都準備好了,找匠人照圖建造就是。
這段時間也別光等著,即刻派人去王恭廠挑選幾名大匠入宮聽用,朕要教他們如何又快又穩妥的製造新火藥。地點就在西苑之內,具體器物王安會準備。”
與張然毫無把握硬撐著應允差事相比,洪濤心裡就有底多了。王恭廠製造的火藥宮裡就有,還親手射擊過,不管從工藝、配方還是威力來講都遠不如自己腦子裡的黑火藥安全高效。
怎麽生產就更不用擔心了,那玩意只要知道了配方和工藝流程,老頭孩子都能造,無非就是管理是否嚴格、選料是否精細、存放時候安全的區別。熟練工種而已,先小規模的操練幾個月,產量逐漸就上去了。
整天下午洪濤全窩在養心殿的偏殿裡沒露面,但身心都挺忙。心裡一直想著偽裝成自鳴鍾的定時器會不會出問題, 眼睛則盯著桌面上的象牙麻將牌,時不時大喝一聲糊了,把擺在王安、張然、鄒義、李實、王國泰面前的銀豆子抓走放進王承恩的小手裡。
麻將牌,不是明代的葉子牌,是和後世完全一樣的麻將牌。下象棋不好贏,下圍棋更完蛋,紙牌還沒有,又不能隨便出皇城溜達,整天除了工作之外總得有點娛樂。
正好大婚的時候讓禦用監做了幾幅麻將牌給太子妃和選侍玩,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也終於湊夠了人手,那還等啥,看俺如何大殺四方,贏你們個片甲不留!
“七筒!別動,朕又和了……看仔細,清一色的萬字龍,來來來,拿銀子……嘩啦!”
這一玩就奔天黑去了,晚膳都是在偏殿裡吃的。眼看就要掌燈,洪濤忽然大喝一聲,瞪著眼珠子把王安打出來的牌按住,惡狠狠的推倒了自己的牌。
“萬歲爺貴為天子,乃真龍下凡,果不其然……”王安一臉苦相,卻還得滿嘴讚美。短短兩個多時辰,一個月的宮分錢差不多全輸了。王國泰和李實更慘,點炮太多,小半年別打算拿俸祿了。
“嘩啦啦……咣當……轟……哎呦……護駕……我靠!”話音剛落,還沒等其他兩個人隨聲附和,大地突然毫無征兆的劇烈晃動起來,房梁、桌椅、擺設像是有了靈性,跟著一起躁動不安。
要說還是身上有功夫的反應快,王國泰和李實先後撲向了皇帝,順勢把圓桌帶倒了。再往後就是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滾雷就在屋脊上炸開,期間還夾在著很突兀、很特別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