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為何要對曹家這包衣奴說那麽句話?
因為,他清楚對方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是不會乾蠢事的。
目前為止,王五分別拒絕了來自敵方陣營的兩次誘降。
一個便是曹家這包衣奴;
另一個則是那位綠營牛副將。
王五也不明白這兩位腦子怎麽想的,竟敢以“受害者”的身份來勸降他這個“施暴者”!
笑話,世上哪有失敗者給勝利者做思想工作的!
非暴力不合作嗎?
是王五給了對方太多錯覺?
又或者,他臉上寫著大大的四個字——奇貨可居?
總之,不管這兩位勸降者是如何想,投降是不可能的。
田文不說王五也知道,他只要現在一說降清,不管是為了什麽,忍辱負重也好,委屈求全也好,手底下這支好不容易拉起來的抗清隊伍立馬就會崩潰。
想要人心不散,想要將這股凝聚力保持下去,他就必須堅持到底!
但不投降並不影響王五做投降生意。
曹家那包衣奴先前說他不能降李國英,也不能降張長庚,原因是降了他們少了抬旗的恩典。
於降軍而言,當普通綠營漢人兵和當漢軍八旗兵,那是有天壤之別的。
前者工資少,福利待遇一般,工作危險系數也相當高。
後者工資高,福利待遇好,且危險系數遠遠低於前者。
相當於一個有編,一個沒編。
換誰,都要選有編的。
所以,投降後能被編入漢軍,的確是個恩典。
隻曹家那包衣奴話聽著不假,然而王五卻從中捕捉到了另一層含意。
就是清軍內部是分派系的!
四川總督李國英是座山頭,湖廣總督張長庚是座山頭,陝西總督白如梅也是座山頭。
在這三座山頭外,還有三座更大的山頭。
分別是清軍圍剿總指揮——靖西將軍穆裡瑪;
副總指揮——定西將軍圖海;
八旗前敵指揮——西安將軍傅喀禪。
將軍、總督下面又有若乾提督、總兵之類的小山頭。
山頭林立,派系複雜,在大陸堅持抗清的明軍就余夔東這一塊的前提下,大小山頭肯定都想搶佔最大的功勞。
畢竟,清廷最重軍功!
這都最後一仗了,再不搶功更待何時!
不想封妻蔭子了嗎!
牛副將和曹家包衣奴作為各自山頭的一線代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如此一來便都想著為自己代表的山頭爭取一塊蛋糕。
王五就是這塊蛋糕。
他這塊蛋糕有點與眾不同,就是在夔東明軍全線潰敗之時,他卻突兀的冒出來,不僅率部連戰連勝,還斬了幾十個真滿洲,由此使得他這塊蛋糕的奶油量十足!
問題來了,勸降一個能打的明將,同勸降一個早就想投降的明將,誰的價值更大一點?
也就是含金量的問題。
顯然,能打勝仗的王五含金量更高。
因此,不管是牛副將還是曹家包衣奴,都想將這塊蛋糕據為己有。
無它,太甜了!
那麽,在明白清軍內部因為派系原因都想搶功後,王五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些山頭,讓他這塊蛋糕的含奶油量再暴增一些!
不僅自身變得更加強大,也要讓清軍勸降他的難度隨之提高。
這對於清軍整體而言是壞事,對於那些想瓜分他這塊蛋糕的“聰明人”而言卻是好事。
難度越大,功勞越大嘛。
用後世的話講,風險越大,回報越大!
塔阿拜是聰明人,不用人提點,就明白此中意思。
因此,他很配合。
本來也沒的選。
只要這個明將內心深處對歸降大清有那麽一絲動搖,對他所言的複明唯一機會動心,便值得他投這個資。
帶著一眾明軍假冒的韓部潰軍奔到花場溝後,塔阿拜顧不得喘口氣就炸呼呼的衝到剛起床的李聚清屋中。
繼而說有一支兵馬足有五六千的明軍襲擊了馬屎灣,導致滿大人馬爾杜以下皆陣亡,守備韓德望也殉了國!
現在那支明軍正向花場溝挺進。
這支明軍哪來的呢?
塔阿拜給出科學的依據——就是劉體純派在西線防禦四川提督鄭蛟麟的兵馬。
五六千?
還有劉體純的老營兵!
李聚清當場就被嚇得“花容失色”,都不用塔阿拜提醒便下令趕緊撤,免得被明軍一鍋端。
正合塔阿拜意!
撤退途中徐霖和侯三江又演了一幕“狼來了”的群體戲,結果幾百綠營兵嘩的就潰了。
趁這個機會,徐霖、侯三江帶人悄悄的撤了回來,並將塔阿拜托他們帶的話如實稟告王五。
“那個韃子說請將軍萬勿記住他所言,將來若有事,可使人去竹山城持此物找他。”
徐霖說話間將一塊上面刻有內務府字樣的玉扳指遞給了王五。
王五接過笑了笑,將玉扳指隨手放在兜中,同趕來會合的麻思忠、張天望商議下一步動作。
根據塔阿拜交待,圍攻老木崆的清軍有副都統杜敏指揮的2000人左右八旗兵,另有叛軍四五千,總數在七千人左右。
明軍現在能戰士卒不足千人,兵力上是遠低於清軍的。
但明軍有兩個優勢。
第一,老木崆的清軍尚不知後方的花場溝已經失陷,所以並不知道有一支明軍從他們屁股後面摸來。
第二,明軍隊伍中有不少剃了發的降兵,可以繼續冒充清軍攪混水,令清軍無法分辨敵我,從而使清軍產生混亂。
也就是當初李國英對付明軍的辦法。
王五沒有天真的想通過斷糧道的辦法,來迫使老木崆的清軍撤軍,因為時間不允許他在花場溝停留。
最遲三天,清軍必將派來重兵攻打花場溝,他若不走,就會被清軍前後夾擊。
麻思忠、張天望沒有意見,方案就此定下。
明軍在花場溝臨時休息半天,直接生火開灶煮綠營兵留下的食物,管飽的吃。
俘虜的韓德望部降軍前後加起來近五百人,這些人是必須馬上處置的。
王五照舊派人詢問俘虜是否願意追隨他抗清,結果有六十余人選擇參加明軍,其余都保持沉默。
讓狗剩將這六十多人收編為一隊後,王五找來侯三江,對他道:“先前我說過只要你配合,我便饒你一命,現在到了我兌現諾言的時候...
你可以帶這些不願隨我抗清的俘虜去大昌,那裡有支綠營兵,我已同他們的牛副將說好,你盡管放心大膽去投便是,他不會虧待你的。”
“嗯?”
侯三江聽的很是錯愕:這種事明軍還能和清軍說好?
王五沒有多做解釋,也沒有問侯三江是否願意追隨他,因為他知道這家夥沒有以死抗清的決心。
之前不過是被迫而矣。
這種人,強留無益。
結果跟王五猜想的一樣,侯三江壓根沒跟他走的念頭,愉快接受帶領韓部降兵去投湖廣綠營牛副將的安排。
但提出一個請求。
就是把他的好朋友馬得財乾掉。
原因是馬得財可能會泄他的底。
“隨你便吧。”
王五哪裡在乎什麽馬得財的命,見侯三江眼睛寫滿對綠營的渴望,不由說了一句:“那就祝你在清軍那邊一帆風順,前程似錦吧!”
說完,王五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好似想到了什麽。
笑的侯三江也是一頭霧水,但想關他屁事,反正這小子也活不了多久。
老木崆那裡,不知有多少真滿洲大兵等著你們去送死!
朝廷沒了,皇上沒了,就這麽塊巴掌大的地方被人家十幾萬兵馬圍得死死的,你小子以為靠你這麽點人,大明還真能起死回生不成!
做夢想屁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