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信有心想交好皇甫端,想收服他為自己所用,於是讓人賣了酒菜回來,跟眾人一起把酒言歡,然後借機問及了皇甫端過往經歷。
問及此,皇甫端一臉唏噓。
原來皇甫端之父,是被遼人劫掠抓去做奴隸的漢人,而遼人又把其父賣給了草原上的異族人為奴,後又幾經轉讓、轉賣,最終就到了西域。
其父本是一個郎中大夫,精通醫術,可他被抓為奴後,決意寧死不再用自己的醫術救治任何一個異族人。不過,不治人卻可治畜,他利用自己的醫學知識,學會了治馬等牲畜,這其實也是其父想表達他們那些異族人連畜生都不如的意思,不配讓他出手醫治。
憑這一個本事,皇甫端的生父在西域那個部族也就被看重了,不用再動輒被打罵。
一次,部族首領的一個女兒病重,眼看就要沒命了,皇甫端之父念及部族首領這個女兒心地善良,平時也對他頗有維護,不忍看她就如此香消玉殞,於是就出手救了那部族首領的女兒。
部族首領的女兒自那後就常找皇甫端之父說話,每每問到漢人的地方及事,她都無比向往。這一來二去情愫漸生,自然而然的偷吃了禁果,不久就珠胎暗結,生下了皇甫端。
皇甫端的父親自然差點被打死,但還算是走運,那部族首領的女兒以命相保,這樣,他才得以活命。
皇甫端自小跟父親學了的醫術,到了十多歲大的時候,便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尤其是對於醫治牲畜最拿手。皇甫端深受父親的影響,雖然長得隨母,長相跟那些異族人很相似,尤其是一對碧眼。可他受父親的影響,內心深處一直隻把自己當作是漢人。
他長大後,常常看到父親長唏短歎,有時候坐在草原上、山嶺上看著東方發呆,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知道,那是父親想自己的故鄉了。
他也很向往父親跟他所說的漢人生活的地方,向往那繁榮的城市,也很想回到漢地,到父親的家鄉看看。
他跟父親商量,帶母親一起逃離,回父親的故鄉。
但還沒有付之實行,一天夜裡,他的部族遭受到了別的異族部族的攻襲,他的父親、母親被殺害了,他所在的那個部族也一夜之間被斬盡殺絕,他憑著自己的武功好不容易才從屍山血海中活下命來。
在大草原上,類似的事情真的經常發生,他在西域生活的十多年,也早見過不少草原部族被屠的事。
他找到了父親、母親的遺體,帶著父母的骨灰,踏上了回漢境之途。
這其中的心酸艱苦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得到的,無數次險死還生,九死一生之後總算回到了有漢人生活的城市,不過是在大遼的境內,也就是到了燕雲十六州的幽州。
他在幽州生活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這其間他看到了很多漢人被壓迫殘害的事,也了解到了燕雲十六州是如何被大遼所佔的經過。他之所以在幽州生活了那麽長時間,是因為父親的故裡就在幽州,他內心裡是希望大趙可以收復燕雲十六州,想著漢人大軍早晚會打過來,收復失境。
可他等啊等啊,卻總是等來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總是大趙兵敗的消息。
皇甫端在異族部落中長大,對於異族人的心性真的是太了解了,他知道大遼狼子野心,亡漢人大趙之心不死。看到大趙遲遲沒有什麽動作,沒能收復燕雲十六州,他也有點急,於是就想著回大趙報效國家。
結果,
回到了大趙境內之後,發現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一回事,他處處碰壁,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聽他說的,也因為長相的問題,連投軍都不太可能。 還有,大趙看上去歌舞升平的樣子,但那些官員,已經糜爛不堪,貪腐成性,奢靡成風,醉生夢死。哪裡還有人想著收復燕雲十六州?
皇甫端也頓覺迷茫,這就是他父親思思念念的漢人大趙?怎麽會是這樣子的?跟他所想象中的大趙完全不一樣啊。
燕雲十六州不收復了?那人家大遼磨刀霍霍,大遼鐵騎不時南下飲馬黃河,劫掠百姓,這些朝廷也都不管了?
皇甫端一度不知所措,他那滿腔報國熱情也慢慢冷卻。
他就在聊城定居了下來,做獸醫渡日,很快也就有了名氣。
慢慢的,也就適應了如今大趙的生活。
其間,結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些有識之士,倒跟他有著一樣的理念,有著強烈的收復燕雲十六州的願望,也有擔憂異族人的狼子野心,為大趙的未來擔憂。但可惜,他們也都是鬱鬱不得志,對大趙當下的朝廷官府失望透頂。他們在一起,唯有就是借酒當歌,暢談人生,聊以自慰。
對於皇甫端來說,這一次跟黃信相識結交,也跟他平時和別的朋友一樣,以為就不過是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打打嘴炮而已。待這酒盡人散,又會回歸正常。
但這一次,卻讓他感到似乎有點不一樣。
因為黃信在詢問他在西域的情況,以及一路回到大遼,回到燕雲十六州的情況時候,黃信一邊在一張大大的宣紙上繪畫著什麽。
皇甫端一眼就看出了是一張特大的地圖。
皇甫端看著黃信繪畫的地圖,也頓時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曾經也跟黃信一樣,做過同樣的事兒。但是,那個人所繪畫的地圖,沒有黃信現在的大,也沒有那麽的簡單明了,以及詳細。
那個人就是大名府名士許貫忠。
那許貫忠,滿腹經綸,兵法、武術、謀略樣樣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精通契丹、女真、黨項、吐蕃、蒙古各民族語言文字,端的是文武全才。
最難得的是深曉天下地理,曾遍遊名山大川。
皇甫端也非常佩服、敬重許貫忠,就是燕青和其主人盧俊義也敬佩許貫忠的才華,稱許貫忠為“活地圖”。
但是,這又如何?許貫忠本人不願意跟當下的朝廷官府的貪腐,不願意同流合汙沆韰一氣,所以,平時也就只有在一起飲酒時才能借酒一舒胸懷,可實際上,卻什麽也都做不了。
皇甫端這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樣子,端起酒,指著黃信那地圖道:“黃信兄弟,你繪畫這東西我懂,但沒啥鳥用,我有個好友,也像你這樣,畫出這樣的地圖來,在地圖上紙上淡兵,說得天花亂墜又如何?咱們這樣的老百姓,根本就什麽也做不了。來來,喝酒喝酒!別整那些沒用的了。”
黃信卻把皇甫端手上的酒碗拿過,放置到了一旁,對他道:“皇甫老哥,紙上談兵當然是沒有用,可我黃信可不是只會紙上談兵,我其實是一般隻做不說。”
“哦?不是紙上談兵?那你打算怎麽做?”皇甫端不禁奇怪的問。
“嗯……”黃信抬頭,看了一眼在座的幾人,然後對彭林道:“彭都頭,你在門口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也不讓人來聽牆角。”
彭林陪坐未座,他這次隨黃信差使,通過這些天的觀察,他發現黃信真的是一個有本事有能力的人。不說別的,三千兩白銀失竊,這轉眼就找回來了,這要是一般人,估計都還沒有一點頭緒呢。
現在又一下子結交了如此多的強人,得到了鄭天壽、時遷的追隨,這些也都讓他敬服。如今黃信也看得起他,讓他一起喝酒,跟這些強人結交,這也讓感到榮幸,讓他下定決心,以後追隨效忠於黃信。
他應了一聲,就走到了門口處守著。
黃信接著,指著地圖對眾人說道:“這片區域是咱們大趙燕雲十六州大致的地圖,但可惜,實際上已經遼國統治了一百多年了。你們想收復燕雲十六州嗎?”
“當然想了, 做夢也都想。”皇甫端說道。
“我也想,我師父說過,燕雲十六州原本就是我們漢人的地方。”時遷也掂起腳湊近來看。
“是啊,我們都想,其實,咱們大趙朝廷也想。”黃信也跟著說道,但又用鼻孔哧了一聲:“但你們不知道,我從慕容知府那裡知道了一件事。去年,童貫出使大遼,帶回一個遼人,向朝廷官家獻上了滅遼一策,滅遼後,燕雲十六州就能歸我們大趙了。”
“哦?當真如此?”皇甫端內心還真的有點希冀。
“呵,這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黃信冷笑一聲。
黃信伸手一指,指向了地圖中標示著高句麗、金的地方,道:“這滅遼之策,就是聯金滅遼。”
“聯金?這萬萬不可!”皇甫端這一下子就似酒醒了,急了。
“我在幽州生活的那幾年,常常聽到遼人談論金人的事,每每說起,那些遼人也都會臉面懼色,言及金人異常悍勇,比他們遼人更加的凶殘,人人不畏懼死亡,能以一敵十。我在西域也見過太多凶殘的異族人,他們殺人不眨眼,所過之處,寸草不留。但他們也畏懼遼人,然而,遼人卻畏懼金人,由此可見,那金人又是何等的凶悍?咱們大趙聯金滅遼?這簡直就等於是羔羊和猛虎同謀,必將是引狼入室啊。”
黃信道:“可是這卻由不得我們啊,遲則十年,快則數年,大趙必行此策,然後,可以想像得到,那金人挾滅遼之勢,直入燕雲,飲馬黃河,兵逼汴梁。到時候,還想收復燕雲十六州?鬧不好,咱們大趙也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