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說的兵馬都監的情況,也不能說完全不正確,對於地方州、縣而言,也的確存在著這樣的一個情況,這個官職一般也都是由知府、知縣兼任,不設都監一職也真的不奇怪。
並且就算是設了這個官職也都等於是知府、知縣的跑腿,知府、知縣也都可以隨時撤了這個官職,或換人擔任。
但也說實話,一州一縣,除了知府、知縣之外,下面任何一個官職,不都是由知府、知縣來任命的?哪一個知府、知縣之下的官職,不都是說撤就撤說換就換?
西門慶這是在混淆概念。
這趙宋時代,對地方的管治,跟漢唐以前是不一樣的。嚴格來說,在趙宋其實基本撤消了縣令這個官職稱謂,縣令稱為知縣,意為知縣事的意思。
兩者一看,似是一樣的,但其實其中的分別很大。
這麽說吧,縣令,他是可以由某個縣的當地本地人來擔任,但隻主管一縣之地的內政民事,一般不管軍事。然後縣內的別的官職,縣令有向上一級的知州推薦縣丞、縣尉等等的官職的權利。也就是說,縣令沒有直接的任免權,只有推薦權。
一般情況之下,這個地方縣丞、縣尉、包括了地方常駐衛所的主官正副千戶等等,他們其實也都有著較大的權力,有時候,他們的確可以聯手架空了縣令,這樣的情況並不奇怪。
但知縣就不一樣了,知縣都是直接由廷朝任命,空降地方的官員,知縣的權力要比縣令更大。且知縣不會由當地人來擔任,還有三年一輪換的慣例。
知縣不僅管內政民事,還掌管軍事、緝盜等等的事務,可以說知縣在地方無所不統、無所不攬,權力極大。像縣丞、縣尉、地方兵驛站、衛所(像清風寨這樣常駐兵馬的地方),這些統統都歸知縣管轄。
知縣有權直接任命那些文武官員的官職。
縣令之下的縣丞、尉、主薄這些官職為從九品,他們輔助縣令治理地方,本身有著一定的自主實權。
但是知縣之下的縣丞、尉、主薄,他們就是知縣的助手,隻為知縣一人服務,知縣被調任的時候,是可以把這些助手一起帶走的。所以說,這裡面有基本的區別,不要說都監這樣的官職了,就是別的官職也都是隨便由知縣任命撤換的。
但理論上是如此,可一般情況之下,知縣也好知府也好,也不可真的那麽任性,不太可能真的對下屬的官職說撤就撤說換就換的。當真如此乾的話,那麽以後誰還會真正忠心為他辦事?
哪怕是對地方的一些官吏,知縣也都會考慮實際情況,一般也都不會輕易變動一些基層的官吏官職。
對於地方官吏,朝廷也有一套較為成熟的考核標準,無故撤換下屬官吏的官職,那樣會得罪人,會影響到整個官府部門的運作,地方官吏不服管,陽逢陰違,那知縣來到地方也很難開展工作,很多事務,知縣也的確需要那些地方官吏幫忙才能完成的。比如最為重要的向當地百姓征收稅糧這些問題。
知縣的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這也是必然的。
對於西門慶拿這些來說事,黃信不屑一顧,也不屑跟他分辯什麽,但吳家兄弟,他們雖然是吳千戶的兒子,應該知道官場中的這些事兒,但他們平時就隻懂花天酒地,不知道其中的道道,聽了西門慶的話後,他們才會臉色一變,才有了自己是否會被黃信給騙了的想法。
吳家兄弟對黃信產生了懷疑,
吳鏜帶著不太信任的目光看著黃信道:“黃都監,西門慶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該不會是來騙我們的吧?如、如果說……你這身份地位,跟一般的都頭也都差不多,那這身份地位就談不上門當戶對了,跟我家妹妹……” 黃信淡然打斷道:“兩位吳家大哥,我黃信上門來提親,並非是來彰顯身份地位,更不是來炫耀人脈關系的。我黃信,我就是我,我只不過是把自己的一切如實坦誠相告,以真誠示人。男子漢大丈夫,立身於此天地間,自當頂天立地,活得堂堂正正,做自己認為是正當正確的事,無愧於天地便可。門當戶對固然重要,但我黃信又何須什麽的官身來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何須要依附權貴來謀生?”
“我黃信如今,受青州知府看重,委托差事,身在其職,為上官跑腿辦事那是理所當然的,也是職責份內之事,這是我的工作,並不丟人。至於跟花公公往來,這也只是我黃信的才能被花公公看重,才有我黃信來此清河縣為花公公辦點事兒的事,這實際也只是私交私事。也有幸來到貴地,也才得知吳家妹妹賢惠,心生仰慕,才有我黃信來此提親的事。這些,其實跟我和花公公的關系,還有慕容知府跟其在京師皇宮中的妹妹、跟官家的關系等等,這些全都沒有什麽關系。”
黃信說著,側頭攤手聳肩,看著西門慶道:“至於這位兄台質疑我黃信是來拐跑吳家妹妹的。關於這一點,好吧,我坦誠,我的確就是想來拐跑吳家妹妹的,我不僅要把她拐跑,還要偷得她的心,讓她心甘情願做的我娘子,為我生兒育女,這一拐,肯定就是要拐她一輩子了。但你看看,我這裡所準備的東西,價值一共不下於三千兩白銀。這位兄台,你倒跟我說說看,帶著三千兩的東西來,算是來誠心的求親呢?還是算懷著不良目的來拐跑吳家妹妹的?”
西門慶臉色一黑,張口無言。
誰特麽沒事會拿三千兩白銀來求親?他現在能拿出五百兩來,他也都肉痛到死了,他志在必得,以為憑五百兩就足可以讓吳家兄弟答應把妹妹嫁給他了。反正嘴長在他的身上,只要吳家兄弟答應了,那麽他就算是給出多大的承諾也都沒關系。
想著等成事後,再想辦法從吳家連本帶利的弄回去的。尤其是等征服了吳月娘,再和她一起謀了吳家的產業財富,如此他就有了原始資金,就可以把生藥店的生意擴大,采購大批生藥材運送到京師,快速換回大量的錢財。
黃信不再管西門慶,對吳家兄弟說道:“我黃信堂堂正正,不屑於偽作,身份來歷是如何就是如何。如若不相信,花子虛在此,可以作證,還有花公公如今也還在清河縣,亦可證我黃信的身份真實性。當然,這一切,還得要吳家妹妹自己是否願意嫁給我黃信。如果不願意的話,那麽我黃信的身份來歷是真是假也都不重要了,是不是這個理?還是請兩位吳家哥哥先去問問吳家妹妹的意見吧。”
“不必讓他們來問了,小女子願意嫁給黃信公子你。不過,你先回答小女子幾個問題,答應人家三個條件,那小女子就跟你走。”
廳堂後的一個側門之處,垂著門簾,隱約可見人影。
這如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了出來。
吳月娘看著廳堂內的一切,聽黃信最後居然就承認是要來拐跑自己,說什麽要偷自己的心,一時既感好笑又覺新鮮。但也真的讓人覺得這黃信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實誠得可愛。
因此,她就忍不住出言,隔著門簾說話。
至於西門慶,這個時候她真的不會再考慮了。
黃信真的沒想到吳月娘就躲在那門簾後,不禁有點暗汗,自己這等於是當面說要偷人家女兒家的心,這真的讓他感到有點社死的尷尬。
但黃信還是強自淡定的往那門簾處抱拳拱手道:“原來吳家妹妹在呢,我一時失言,還請不要見怪。吳家妹妹有什麽問題,可以直言,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等等!”
西門慶這會卻不甘心的對著那門簾處抱了抱拳道:“吳家妹妹,我西門慶對妹妹你也是一片真情,對你仰慕久已。今天我西門慶先來提親,吳家哥哥也收了我的聘禮,嗯……這只是我先送來的,我還另外準備了不下於三千兩白銀的聘禮,待成親迎親之時一並送來。我們的事,成或者不成,也都先有一個說法,對不?”
吳家兄弟這一聽西門頭早前說是送了給他們的見面禮,這會又說成了是聘禮,神情頓時不悅,可再聽西門慶一說到還有三千兩白銀的聘禮,這又心裡一動,兄弟兩人對望了一眼, 忍不住說道:“還有三千兩聘禮?那……”
“閉嘴!”
門簾內,吳月娘似嗔惱的低斥了一聲。
“西門公子,實在抱歉,感謝你的錯愛,但我不能嫁給你,請見諒。請西門公子先回吧,哥哥,把西門公子的東西還回去。”
“妹妹!他說過……”
“還回給西門公子,包括你們懷中的明珠!”吳月娘堅持道。
“這……好吧。”吳家兄弟這才戀戀不舍把收進了懷中的珍珠給掏了出來。
西門慶這回也真的沒有法子了,在這個時候,耍無賴耍橫什麽的也都於事無補,實在是他現在也沒有什麽借口可以繼續攻擊踩低黃信。
關鍵是人家吳月娘已經做出了選擇,他還能如何?
這裡是吳府,也不是他西門慶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地方。
水滸跟金瓶中,說西門慶還是一個地痞、惡霸什麽的,這其實也還真的看他面對的是誰。
面對武大郎,他自然會顯得很凶狠,可是面對高俅或高衙內呢?他不是被高衙內如狗一般來對待?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所以,這得要看情況,對不同的人而言。
他隻好狠狠的盯了黃信一眼,揮手讓應伯爵等隨從拿上吳家兄弟送還的東西,悻悻然的離開。
當然,臨走之時,也狠狠的盯了花子虛以及常時節等人一眼。
這也當真的把他們幾人嚇得冷汗直冒。
他們也都知道,這一次,怕真的要被西門慶記恨上了,他們“會中十友”,這就有可能因此而徹底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