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黑斑犬在霧靄邊界停步。
它眯起雙眼,凝視前方:“犬城在模彷冥界,不過這個味道不正。”
冥界是無數世界死亡流向的終點。
智蟲能感覺到那種奇異湍流。
如果某一個體死亡,就會讓這一流向朝其展開——它就像一種更高維度的準則,能潛入萬千世界的規則城堡之中。
說話的狗叫哈羅。
智蟲完全無法看清虛實。
它只知道,這位是堯神欽點過來的助手,來自冥界。
“看我眼神行事。”
“你是主導者,我隻負責處理亡者。”
哈羅說了一聲,踏入迷霧之中。
跨入另一邊世界,它的軀體陡然一變,扭曲為頭顱呈三叉型的怪異形態。
哈羅的四肢不斷扭曲,介於多足和軟體之間,渾身處於一種深邃而無法查探的黑暗之中。
它三個腦袋上的六隻眼睛呈現出一種空洞的慘白,其體表卻又纏繞著某種緩緩蠕動的血色紋路。這些血紋像是流淌蔓延的火,又如同是某種崩出絲絲縷縷血跡的皸裂傷口。
小智有一種奇妙的感應。
明明哈羅就在眼前,可它的身體卻是空的。它拋棄了之前那物質凝聚的軀殼,將自己發散和舒張,與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連在了一起。
這就是高維的強大存在嗎?
小智暗暗心驚。
“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這是……”
亡靈戰士指揮官查爾斯快步過來。看到哈羅時,他渾身就像是凍住了一樣僵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敵人?”
哈羅那三個腦袋之一投來詢問的眼神。
小智趕緊說:“這是合作方,他叫查爾斯,是聖甲蟲方與我方對接的大使。”
“哦。”
哈羅轉過頭。
查爾斯身體哆嗦了一陣,總算恢復了活動。
他一臉驚駭地看著那黑紅相間的怪異存在:“這位是?”
小智簡要介紹了一下。
此次犬城小隊,智蟲是堯神定下的隊長和總指揮,三聖願各有能力。唯有哈羅比較特殊,屬於友情助戰。
“陛下正在處理城西的暴亂屍體,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就直接過去吧。”
查爾斯領著幾人一路趕赴西面前線。
途中,他講述起最新戰況。
“今天凱布利的太陽船才喚醒了一批亡者神怪,它們在搭建祭壇,在呼喚和祈禱古老邪惡的駭人者】阿波菲斯。”
“阿波菲斯的神位次於原初混沌】,神性比力量之主】賽特神性更強。不同於力量之主的亦正亦邪,阿波菲斯是純粹的毀滅之魔,她熱衷於將一切秩序和完整打碎,是混亂、瘋狂與罪孽的化身。”
“隨著太陽船不斷出沒,昔日被埋葬的眾神一個個以亡者姿態複蘇。她們其中不乏崇拜邪惡主神與發瘋的遺忘者,如果這些存在被喚醒,或者引發邪神降臨犬城。那這裡就將陷入無盡的混亂和戰爭。”
查爾斯沉重地說:“我們必須盡快結束這一場戰爭。”
……
小智抵達第一線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西面的寬廣長街上,遍地都是彼岸花的花瓣、毀掉的石柱、豐碑與殘缺的不明物質。碎片與裂塊大量混雜,讓人難以分辨那些是屍骸,哪些是墳塚與磚石。
亡靈戰士們收殮著同伴,雖然只能找到一小部分還算完整的軀體,即使尚存者都是缺手少腳,在笨拙地從事打掃戰場的工作。
美尼斯化身的木乃尹蹲坐在地,它面部已經被寬大的黑色聖甲蟲取代,地面上還有一具被分屍的怪物。
最初的法老手持一柄連枷杖,正打量著腳下的戰利品。
查爾斯快步上前,匯報說:“陛下,堯族援軍抵達了。”
美尼斯轉過龐大的頭顱。
小智向它露出一個謙卑而不失禮儀的笑容:“美尼斯陛下,我們奉堯神大人之命前來,希望能幫上忙。”
美尼斯目光掃過後面三聖願,在怪誕的塞柏拉斯身上停留。
哈羅的六隻眼和法老王對視。
“正統冥界的力量……冥界守門人塞柏拉斯?”
“控制亡者?咒族的能力的確神奇。”
雙方互相評價了一句。
面對塞柏拉斯,聖甲蟲美尼斯表現出一種慎重的尊重:“你來看看這具屍體。”
“好。”
哈羅踱步到地上的龐大屍骸邊,仔細觀察起來。
小智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怪物非常古怪。
它有著龐大粗壯的蛇形軀乾,黃色厚實外皮上有一條條黑色環狀花紋,全身表現出一種栩栩如生的飽滿。
在這蛇怪腦袋下長出形如灌木植物似的綠色胡須,這些胡須堅硬而互相交叉,集中在蛇頭下巴附近。
更往下的蛇怪軀體還長有紅色的寬大鳥爪,前後總計三對。
這有胡子有鳥爪的蛇雙眼是兩個窟窿,寬大的頭顱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它全身都冒出一縷縷黑氣,就像是被灼燒之後升起的黑煙。
這場面,智蟲在深淵裡也沒見過。
它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蛇怪等階不低,它能感覺到這副肉體裡那些殘留的澎湃力量。
“怨恨罪民?”
哈羅低頭辨認了一番,它三叉戟一般的腦袋熟練地撕開蛇怪皮囊。
小智耳邊傳來一陣啃咬咀嚼的聲音。
片刻後,哈羅砸了咂嘴:“這個味道沒錯,就是怨恨罪民,曾經地底怨咒中那些不肯懺悔者就會轉變成這模樣。後來被駭人者】阿波菲斯帶入了第七王國,變成了她最忠實的擁護者和信眾……我以前在冥界盤查審問了好幾個,這一群體嘴裡沒一句真話。”
“只是能達到接近稱號神明級別的怨恨罪民,我這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家夥在第七王國也算是有點名氣的。”
“我得再嘗嘗,確定她的具體身份。”
說著,哈羅又埋頭噬齧怨恨罪民的屍體。
骨頭碎裂和皮肉被撕扯嚼碎的聲音,在此刻安靜的環境下格外刺耳。
“……確定了。她叫奈夫,過去在第七王國曾是阿波菲斯的攆車人,難怪實力不俗。”
哈羅隨口吐出一塊尖骨。
“不愧是塞柏拉斯。”
聖甲蟲美尼斯感歎:“沒想到堯神連你們都能叫得動,難道她是冥界的神明麽?”
哈羅不動聲色地說:“我過來隻處理亡者的事。如果你對冥界有興趣,最好自己過去看看。”
小智原本想要出來打個圓場,不過它立即發現,不論說話的哈羅,還是碰釘子的美尼斯,兩者都並不在意。
雙方地位至少是相當的。
這讓小智十分驚訝。
過去它多次與聖甲蟲打過交道。對方表現得很有禮數,對自己也很客氣,但更多是對自己背後堯神的尊重和態度。
可哈羅不同,它是第一次來這裡,聖甲蟲卻很快表現出一種微妙的謹慎。
到底是什麽地方讓美尼斯關注到了,而自己沒有看到?
小智絞盡腦汁,也沒能想到。
“阿努比斯是喪葬之神,這裡有著極其明顯的彷造冥界的痕跡。我來的時候就注意到,犬城外有乾涸的河床,應該是嘗試效彷冥河。不過要彷效締造出那麽精密而龐大的規則織流,如果是整個埃及神話譜系的主神一同參與,或許可以製造出一條支流,接入冥河。”
“但目前來看,阿努比斯當初應該是失敗了。所以這裡才從一個小型冥界,收縮成了一個墳墓之城。”
哈羅觀察著四周:“這個改造很巧妙。”
“我們還是談談如何處理太陽船的問題吧。”
美尼斯將話題拉回:“你認為,我們該怎麽做?”
“簡單,拿下凱布利,控制太陽船。不然犬城永遠不得安寧。”哈羅的六隻白色眼睛看向四下。
“這很困難。”
美尼斯臉上的聖甲蟲觸須微微晃動,它望向天空:“凱布利乘坐的是三艘太陽船之一的「清晨」,出現時間短暫,其自帶的「複蘇之光」會瞬間照耀整個犬城。”
“我曾多次想要將其擊落,但都失敗了。凱布利本身就是太陽升起時的神性化身,在太陽船航行時,它的力量會得到極大增強。”
“兩者融為一體,我很難將其擊敗,再加上「清晨」航行時間很短,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更是難上加難……”
“我來。”
哈羅說:“送我上太陽船,其他交給我。我會把它解決。”
美尼斯猶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還請盡量不要破壞凱布利的屍體。”
“沒問題。”
……
早晨。
天上浮現出一縷曙光。
空中那冉冉升起、正在變得越來越亮的橘金色太陽中心,浮現出一個小小的點。
半神雷鳴的鷹翅】凱奇坎已化身巨鳥,帶著哈羅高速飛向太陽。群鴉軍跟隨在它們的主人身後,卻已經變成了難以辨認的小點。
智蟲眯起眼,終於看到了那傳聞裡的太陽船。
它慢慢從太陽中心駛出,從模湖的長條和痕跡變成了一艘駛過天際的草船。
太陽船有鷹鉤一樣的船首和船尾,有桅杆和船帆,頂部還有一面猶如寬葉的頂棚,在陽光下仿佛燃燒了一樣散發出金紅色光芒。
凱奇坎狠狠撞向太陽船!
那一瞬間太陽驟然瘋狂閃爍,讓小智不得不閉上眼。
等它再次睜開眼時,看到凱奇坎渾身燃燒著,猶如流星一樣從天上墜落。 群鴉軍焦急地飛舞在它周圍,卻不敢靠近。
這位半神筆直地從天上落地,引發了地面沉悶的震顫,亡靈戰士們迅速過去搶救。
失敗了?
小智心裡咯噔一聲。
它注意到,旁邊高大的木乃尹仍然在凝視天上,黑色甲蟲覆蓋了它的五官,看不出任何情緒。
聖甲蟲只是凋塑一樣盯著天上的太陽船。
“這不可能……”
它臉上發出一聲似是驚呼又像是疑惑的聲音。
智蟲看見,太陽船船頭一下子調轉,忽然也從天上朝地上駛來。那艘紙草船很快就撞到了地上,掀起了大量塵埃。
聖甲蟲美尼斯大步朝墜落點奔跑而去。
小智跟著跑了過去。
落地點被撞出了一個輻射范圍極寬的大坑,坑裡除去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倒也沒有其他異常。
坑中央是面朝下的凱布利,它此時在碎石之間一動不動,恢復成了死屍。
太陽船卻不見蹤影。
而黑紅相間的冥界怪物哈羅,口中吐出一口白霧:“收好它吧,別讓它再醒來到處亂跑了。好歹也是曾經有名有姓的神明,屍體就要有屍體的樣子。”
贏了?
拿下凱布利了?
小智心情一陣激動。
不愧是堯神大人調來的冥界強援,一出手就解決了這邊的問題!
難怪貓草大人之前一直強調,我們只是輔助……主力是哈羅先生!
而在旁邊,美尼斯臉上的黑色甲蟲上浮現出一縷縷咒文,表現出少有的情緒波動:“你不是普通的塞柏拉斯。”
“你是靈魂拷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