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戰中,太兮只是眾多參戰者之一。
數十位同門合力圍攻,也才與那黑毛怪打個平手。
對方高如小山,力氣無窮,僅依靠蠻橫的拳頭和鋼鞭般的長尾,就壓得眾人狼狽不堪。
更棘手的是它恢復力驚人,身上的傷口肉眼可見在愈合和結痂。
太兮注意到。
在距黑毛怪不遠處的台階上,受傷的鹽野法師一臉擔憂。
法師胸膛破了一個大口子,顯出邊沿鋒利冰冷的金屬紋路,而在鋼鐵軀體裡,爐火也變得明暗不定。
馬頭護法大翔扶著法師,怒視遠處巨獸:“我還以為這猴子野性消退了,沒想到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對法師你都下死手!這泥猴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不,法海不是那樣的……”
鹽野緩緩搖頭:“一定有著某種我還不知道的原因。它應該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才失控變成了這模樣。”
太兮這才知道,原來那黑毛怪竟是泥猴法海。
對野法師一行的事跡,她是有所耳聞的。
據說,這位少年面孔的法師,本是銅皮鐵骨、胸膛裡燃著火的火汽族。他依靠自己培養的藍玫瑰,幫助不少畸變獸褪去凶性,覺醒智慧。
隨他一起修行遊歷的有四個護法,一是馬頭護法大翔,二是銀龍護法白牧,三是花甲護法鐵頭,四就是泥猴法海。
鹽野幾人比太兮更早到乾元山,他們平時看起來都很正常。
馬頭護法大多時間在清理雜草和樹葉,將這些作為柴火收攏。
銀龍護法則是在翱翔空中,時刻關注天氣情況並告訴下面的大家,它還要確保空中沒有其他畸變獸或超凡者闖入,影響乾元山秩序。
花甲護法用它寬厚的身體撞倒大樹,將它們馱運到金光洞,方便大家製作木料來修補煉寶閣。
法海外形就像是一隻褐色小猴,它跟野法師身邊,和他一起打掃拆解池,確保這神奇池塘的乾淨與整潔。
他們名聲在外,但在乾元山都很和善內斂,大家每天都忙碌著,為這座神話奇觀添磚加瓦。
太兮常呆拆解池,對法海印象很深。
那隻泥猴如同影子一樣跟在鹽野身後,它身體有一部分野獸般的好奇和試探——經常東摸摸西摸摸,這個咬一咬,那個舔一舔。
它甚至還偷偷湊到拆解池,去嘗裡面的池水。
這水的味道可一點不好,有著濃鬱的鐵鏽味和酸澀,就像是磨碎了的鏽鐵與澀柿子果漿攪拌在了一起。
太兮看到法海呸呸乾咳和抽搐的樣子,深表同情。
她也嘗過,很清楚池水味道,實在對味蕾是一種摧殘。
眼前的黑毛怪卻沒有那隻偷飲池水小猴子的影子,它看起來凶殘暴虐,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記憶。黑毛怪抬手投足將一個個同門砸飛,並且為此而興奮嚎叫,揮拳砸胸。
銀龍護法與花甲護法也早已參戰。
黑毛怪被花甲護法背上的玫瑰火炮轟得皮開肉綻,但流血的傷口卻進一步激發了它的凶性,銀龍試圖趁機將其鎖脖抓入空中,卻被它雙臂反摟抱摔,一龍一怪在地上扭打成一團,碎石塵土紛飛。
場面一時間變得更加混亂。
“必須立即將它製服!”
“快動手!”
“不能再瞻前顧後留手了!”
“大家都不要考慮別的,要全力出手一起上……”
得到寶貴喘息時機的眾人統一了意見。
話雖如此,可實際情況中大夥兒卻拿巨怪法海並無辦法。
它在乾元山眾人的攻擊交疊下滿臉鮮血,身上布滿一道道猙獰傷口,其超強的抗擊打能力也震驚了所有人。
包括太兮在內,不少人都看出來了。
巨怪化的法海擁有比平時更強的自愈和恢復力,它本就是兼具土元素】和水元素】能力,腳踩地面就能愈合傷口。
討伐法海的戰鬥變得極其艱難。
在這一戰中,太兮得以用實戰來完善自己新打造的劍。她以土元素和雲霧元素編織構成的劍,在與法海堅硬強韌的軀體撞擊中一次次碎裂。
一把又一把,劍碎又劍凝。
她能清晰感覺到,快了,快了。
可這最後的臨門一腳卻仿佛觸不可及。
恍忽中太兮被法海的尾巴掃中,撞在山壁上,渾身骨頭都要斷掉了,讓她痛得呼吸一瞬間都卡住了。
她卻被這一下打醒了。
差的是搏上一切的勇氣。
劍士最重要的,是不怕死!
在生死之間,能相信的只有手裡的劍。
劍不是那種花裡胡哨的玩具,是劍士賴以生存的工具,必須將一切的熱情、專注、信任和力量都灌注在上面……不成功,就去死。
她拖著受傷的身體,第一次直面狀如魔神的法海。
面對巨怪冷冽的死亡凝視。
太兮抬起還算完好的右手,五指張開。
土元素,構成堅固的劍鐔與足以承擔對抗的劍身。
扭曲與收縮,從劍身析出筆直的劍脊
雲霧元素,縈繞於劍身兩側劍鋒,兩種元素纏繞與交錯,打磨出足以斬鐵碎石的銳利劍刃。
……
小山般拳頭從天而降。
太兮此刻沒有任何恐懼,她已經完全沉靜在了鑄劍中。
來吧,我的劍。
她單手握持那灰褐色的冰冷劍柄,無形無質的劍身上升起澹澹的白氣。
修行乾元山,置身拆解池。
以神明留於池中的偉力為引與鏡。
此為池中之劍。
照我劍士之行。
太兮手中的無形之劍發出嗡嗡轟鳴,讓空氣中發出猶如排山倒海的陣陣回響。
這異象讓揮動拳頭的法海眼裡也閃過一絲停滯,它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居然硬生生收回了雙臂,滿臉警惕。
接下來,所有人看到了從未有過的一幕。
空中,一柄柄澹白色的霧氣之劍從黑暗中現身,它們仿佛乘風而來,靜靜懸在太兮身後。
地面,一柄柄褐色的石中劍從泥土和石頭中緩緩升起。
天上地下之劍,將巨怪法海徹底包圍在內,劍尖盡數朝向那唯一的敵人。
“池中劍,切斷它的力量!”
劍的主人下達命令。
無數劍刃隨之漫天飛舞,變成了仿佛籠罩巨獸的劍之天敵,鋪天蓋地的利劍在它身上飛馳而過,化作一道道纏繞黑毛怪的兩色流光,讓法海發出狂怒痛苦的吼叫。
月光之下,法海身上被無數飛劍穿梭而過,卻沒有對它造成任何血光之傷,然而卻讓它越來越虛弱,雙眸裡閃爍著肉眼可見的驚恐。
巨獸的力量越來越弱,它的身體漸漸縮小……最終變成了一隻倒在地上的小猴子。
……
多年以後,人們依舊對這一場對決津津樂道。
關於池中劍與巨法相誰強誰弱的爭論,一直延續到後世。
站法相者認為,那時候尚且青澀的法海還沒有完全掌握巨法相, 處於失控狀態,根本不足以發揮出法相全部的力量。純粹以法相帶來的肉體增強對抗,本身結果是有失公允的。
創造池中劍的劍術宗師太兮也公開說過,她並沒有擊敗法海,只是用池中劍切斷了法海與土元素和水元素的聯系。所以導致它後力不濟,脫力昏倒。
認為池中劍更強的一方則表示,那不過是宗師太兮的一種謙辭,她當時以一己之力製服後來名震四方的法海,這是母庸置疑的事實。
切斷元素之力,本就是一種對劍術的高深理解與應用,勝敗強弱一目了然。
……
而大戰之後的太兮,只是讓手中劍恢復成自然中的元素。她踉踉蹌蹌走到正坐在地上、用手抓著腦袋的法海旁邊。
“餓不餓?”
太兮從兜裡摸出一條肉干,遞給對方。
泥猴接過肉干大口啃咬,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
太兮則是問它:“你剛才那個變成巨獸是什麽本事?好強啊。”
“法相。”
法海一邊啃著肉干,一邊含湖說:“巨法相,我在煉寶閣裡搗鼓出來的。就是還不完善,剛才腦子一片空白,你的劍好厲害,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你的劍包圍了,完全動不了。那一招叫什麽名字,能教我嗎?”
“好啊,我教你啊。”
太兮也咬了一口肉干,慢慢咀嚼:“那是池中劍,我也是才學會的。”
這時候,鹽野法師一臉陰沉地過來,以少有的嚴肅語氣說:“法海!”
小猴子渾身一顫,立馬起身站好:“是,法師。”
“你給我過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