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樓內,任平生面色古井無波,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地。
意識收縮入了識海之中,金輪之中的精粹力量,不斷匯入到陽神之中,陽神之光越發燦燦,像是凝實的金身,周身燦爛如若神明。
從日到夜,從夜到日,外面竹影婆娑,數日條乎而過。
金輪變得淡薄,陽神越發燦爛,又在極致的燦爛之中,似乎滋生出了一種新的東西。
“這個新的東西會是什麽呢?”
任平生的意識觀察著陽神的變化,心裡不停的在思考著。
想法不斷深入,卻又不斷轉變,識海之中所幻化的世界場景,也在不停的變化之中,萬物萬象,流轉不休,窮思竭慮之下,任平生逐漸感覺到一陣疲倦。
“人力有時而窮,這個新的東西滋生出來,卻又變幻莫測,宛如逃逸的小蟲,每當我覺得要抓住它的時候,它卻又變化了,雖然在我的眼底,卻時隱時現。”
當任平生發現自己即將鑽牛角尖的時候,及時的放下了繼續想下去的欲望。
他這一路走來,遇到的事情越來越多,最先學會的就是不再內耗,與其將一個暫時沒有來由的事情想出個花來,並反覆反芻,不如暫且放下。
往內求,求不得的時候,就要想辦法往外求,再求而不得,便要先行放下,交給未來的經歷去處理了。
放下了心頭的包袱,身體重新變得輕松下來,疲憊的精神也松弛了下來。
“雖然未能修成元神,但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根基夯的更實,不算沒有收獲。”
任平生意識回歸大腦,睜開了雙眼。
他打算等清遠老道回來以後,去和清遠老道聊一聊。
“還有素靈山,清微道長如今都未曾來齊都拜謁。”
任平生心中對於素靈山所代表的太一道,心中已經生出些許不滿了。
“噗~”
任平生念頭一動,房間之中所放置的凝神香自然引燃,煙氣飄渺。
這些凝神香,使用了最好天材地寶,煙氣在陽光之下,呈現出淡淡的藍光,煙霧清清淡淡,但對於神魂卻最是滋養。
任平生重新收束心神,意識歸於識海,呼吸變得平靜虛淡,舌尖抵著上顎,恢復精力。
識海所幻化的世界也漸漸變得虛淡,居於中天的偉大神明,也與世界一起變得虛淡。
冥冥之下,精力快速恢復著。
而就在任平生收束五感,恢復精神的時候,一個豎眼女人正在齊都內城之中徘徊遊蕩。
開雲坊的一個宅子裡。
“姑娘,神真的能保佑我的孩子在前線平安歸來嗎?”
一個老婦人,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攙扶下,跪在地上和豎眼女人問道。
“當然,神是無所不能的,她憐愛世人,對於信眾所求,無有不應的。”
豎眼女人面色慈悲的笑著,伸出手按在老婦人的頭頂上。
老婦人隻覺得這個世界上喧囂的聲音迅速離開了她耳朵,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意識也在快速的遠去,很快就陷入了物我兩忘之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喧囂的聲音重新傳入了她的耳朵,意識也重新恢復過來,相比剛才的緊張,她現在的精神變得松弛了很多。
她的表情也變得虔誠起來,雙手合十,跪地參拜。
豎眼女人笑意盈盈,雙眼之中帶著憐憫世人的神性。
“找到了!”
豎眼女人忽然抬起頭來,看向了王宮的方向:“我有些乏了,先回房間休息。”
“姑娘休息,老身讓人準備一些餐飯,一會兒命人送到姑娘的房間。”
老婦人說道。
“好。”
豎眼女人笑笑,轉身離開了。
回到房間裡,女人將黑色的簾子一拉,遮住了外面傳進來的陽光,往床上一躺,心情極為興奮:“這個國家這樣的強大,馬上就是我的了!
以後——我就是這個國家真正的神靈!”
她安詳的閉上了眼睛,一個顯得有些虛淡的人影從其中坐了起來。
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後,她輕盈的飄了起來。
她從屋頂上鑽了出來,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讓她本能的感到有些厭惡。
不過陽光的炙烤也已經不能傷害到她。
她在虛空之中迅速閃過。
下一刻,王宮之中,一個低著頭,面色愁苦,正在後花園的梧桐苑中灑掃衛生的丫鬟,忽然抬起了頭。
“怎麽了寶兒姐?”
旁邊的幾個一起乾活的丫鬟,看到寶兒姐忽然直起腰來,扔掉了手裡的麻布就往外走,不由朝她喊道。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去上個茅房。”
她回頭和幾個丫鬟說道。
“哦,那寶兒姐你趕快去吧,我們在這裡耽誤不了活兒的。”
幾個丫鬟平日裡相處的都不錯,打掃的活也會互相分擔。
“嗯,謝謝你們。”
她笑著說完,捂著肚子朝著遊廊外邊跑去。
“寶兒姐有點奇怪哦,你們覺得沒?”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問道。
“哪裡奇怪了?”
“她剛剛笑的好奇怪。”
小丫鬟想了想,形容說道:“那眉眼之間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城雲龍觀裡的神像一樣······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豎眼女人沒有去廁所,而是在離開了梧桐苑以後,就朝著丫鬟們居住的房舍走去。
這幾日,她已經通過“寶兒”摸清了王府後院之中的布局。
很快,來到一個位於角落處的房間,裡面是一個大通鋪,通常情況下一個房間要睡四到五個丫鬟——這已經是不錯的居住待遇了,在舊景的皇宮之中,在宮裡的宮女數最多的時候,一個房間睡十幾個宮女都是尋常。
因為一組的宮女都出去打掃衛生了,房間裡此時沒有人。
王宮對於宮女並不苛責,房間也經過了改造,雖然在王宮的角落之中,但也安裝了玻璃窗,陽光透過窗戶撒進房間,窗明幾淨的也還算利落。
她翻箱倒櫃,很快找到了一個藏起來寶石藍吊墜,整體像是一滴藍色的水滴,在陽光下折射出藍汪汪的光暈。
她從裡面取出了一隻金黃色的錐刺放在了床上,將吊墜掛在了脖子上,塞進了自己胸前的溝壑之中掩藏了起來。
接著,她躺在了床上,豎眼女人從“寶兒”的身體之中起身,伸手握住錐刺,朝著邀月樓飛去。
“誰!”
守在邀月樓外的護衛低呵一聲。
正在竹林之中吃山竹的忘書也忽然飛了起來,隨身一股強風裹著她朝著一抹金光追去。
但是那一抹金光實在是太快了,等到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飛進了邀月樓中。
“殿下!”
忘書未能阻攔到金光,大驚失色的問了一聲。
“無妨。”
房間裡傳來任平生語氣平穩的話。
而他此時,大部分意識都在識海之中,正好奇的看著一個剛剛闖進了自己的識海,現在正緊緊握著黃金錐刺,瑟瑟發抖的龜縮在識海角落的,眉心生有一道豎著的紅色花鈿的女人。
“憐人娘娘?”
任平生的聲音,在識海世界之中響起,整個世界都在共鳴。
他見過北方的,憐人娘娘的畫像,看著眼前女人的樣貌,一眼就認出來了。
“憐人參見大王!”
憐人娘娘小心翼翼的跪在了地上,大氣也不敢喘的,恭恭敬敬的說道。
“你和魔庭的邪神,是什麽關系?”
任平生問道。
他一邊問著,一邊招了一下手,憐人娘娘手裡的黃金錐刺就飛到了他的手中。
黃金錐刺的存在形勢非常奇怪,雖然有著形體,卻能進入識海之中,上面有著黑色的符文,似乎有著傷害和腐敗神魂的作用。
這樣的東西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人而已。”
憐人娘娘知無不言的說道。
雖然她沒有抬頭去看,但因為是神魂狀態,她能清晰的看到,在這個廣闊無垠的識海世界之中,這位齊國的“王”,居於高天之上,像是一輪照耀世界的太陽一樣,散發出無窮光熱。
在這位“王”腦後的金輪,更是散發出彩光點點,光耀大千,令人不敢直視。
這哪裡會是一個人?
明明是一尊格位遠遠超出她的神祗!
早知這位大王擁有這樣的實力,她絕不敢妄想這樣的計劃,想要偷天換日,偷梁換柱的頂替掉齊國的大王,成為這個國家的大王,成為這個大千世界的新主人。
但如今,她在闖入對方識海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
神魂已經被對方所拘,便是逃都逃不出去了。
這要比身體被對方抓住還要敗得徹底。
“原來這才是你的本體?”
任平生了然。
那個皇帝的身體,也不是她的本體。憐人教所供奉的憐人娘娘,才是她。
本來已經被她金蟬脫殼,但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落入這番境地,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為何來我的世界傳播乾屍瘟疫,又如何建立憐人教派?”
任平生看著憐人問道。
乾屍瘟疫雖然最終沒有傳播到位於南方的齊國本土來,但也害死了大量的北地漢民,延誤了齊國統一全國的進程,從這一點上來說,憐人萬死難辭其咎。
“我和大王一樣,也是天生神明,掌握瘟疫、恐懼之能,同時又可以汲取百姓香火信仰為養分,修煉自身。
所以,我吸取生靈的精氣神壯大自身,並放出瘟疫令人恐懼,以百姓的恐懼之心修行自身,同時建廟立身,百姓越恐懼,便對憐人娘娘越虔誠,我能獲得的香火越多,修行也就越快。”
憐人說道。
雖然這番做法人神共憤,但卻形成了一個閉環,齊頭並進,也是讓她贏麻了。
但魔道小世界畢竟面積小,人口少。
魚長得再大,也會收到水缸大小的影響;人生的再高,也會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
就像是海島上的人,就會受到海盜效應的影響,而普遍比大陸上的人長得矮小。
小世界裡也是這樣,不論是中層境界,還是頂尖高手,都會收到世界的影響。
如果讓邪神在大世界這樣搞下去,修行境界一日千裡,怕是會變得極難對付。
“外邊的那些瘟疫,你能解決?”
任平生問道。
“乾屍瘟疫是我放出去的,我也能夠收回。”
憐人聞言,心中一動,覺得自己是否能夠活命,或許就在這個上頭了。
“中了瘟疫的人的性命,可能保住?”
任平生又問道。
“可以,寧安城曾發生瘟疫,就是我收回來的。”
憐人言無不盡的說道:“我收走瘟疫以後,他們就會失去變成乾屍的形狀,也再無傳染力,身體也可以恢復以前的樣子。但是那些吸過人血的,可能還會有吸人血的癮頭難以去除。”
偉大猶如太陽一樣的陽神,從空中落了下來,身形也在下落的時候逐漸變小。
時候靠近了陽神,憐人就感覺到一股針刺一樣的刺痛感。
她感覺,都不需要對方出手,只需要一口氣都能將她吹死。
雙方之間,在神魂方面的差距太大了!
接著,她感受到對方摸在了自己的腦袋上,一股溫熱的東西進入了自己的身體裡,熱乎乎的、一跳一跳的,在自己的身體裡抽動了幾下,一股熱乎乎的能量就注入了身體中。
“我給你打入了一道封禁,可以隨時鎖定你的所在,也可以隨時引動禁製,將你的神魂徹底打散。”
任平生看著憐人:“去吧,前往北境,將所有的瘟疫全部收回來。”
憐人聞言,心中大定。
自己的命有保障了。
她磕頭下拜過後,連忙從任平生放出的通道之中,逃離了識海,朝著外面逃跑去了。
任平生追著她,看著她出去以後,收走了一道從王宮梧桐苑那邊票來的黃色疫氣,便落入了開雲坊一個民宅之中,附身到一具和她一模一樣的身體之中。
“憐人立即北上,將北方疫氣收回來。”
憐人朝著王宮的方向拜下。
任平生並沒有急著出關,心中盤算著對於憐人的處置。
讓憐人死,她死有余辜。
但如果站在帝王的角度,以純利益的觀點來看的話,留著她的命卻更有好處。
如今,憐人已經成了他手裡的一把刀子。
在她處理完北境的瘟疫以後,可以將她投放到達魯人的北境傳播瘟疫,去大大的消耗達魯國的人口,加大達魯國上層與下層之間的矛盾,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矛盾,皇帝與大臣之間的矛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