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病號服,常然來到了廣場。
廣場上的八張長椅都已經有人坐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兩人座的長椅上都隻坐了一個人。
這些人的手裡有的拿著一本書,看封面像是兒童讀物;有的什麽都沒拿,就坐在長椅上抬頭看著天。
在廣場的角落裡,還有一個打著透明雨傘的男人,他靜靜地蹲在那裡。
常然見怪不怪,瘋人院有什麽樣的人都不算奇怪。
他站在候診大廳的台階上,看著安保室的方向。
那邊似乎什麽動靜都沒有。
常然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走出了候診大廳台階的范圍.
下一刻,那個保安就出現在了常然的視線范圍內。
他正在大門處巡邏,沒有要往這邊過來的意思。
那柄黑色的斧頭仍然拖在身後,但此時看上去卻沒有那麽恐怖了。
常然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只見保安拖著那柄斧頭在大門處不斷徘徊,完全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常然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號服,這倒是有了點角色扮演的味道。
穿上病號服就成了在住院的病人,而換上常服靠近大門,就會被定義為有危險的患者。
常然回憶著在安保室發現的那本筆記,心頭有些發顫。
這些病人看上去沒有什麽危險的地方,可根據筆記本上的內容來推測,這裡將所有人都劃分成了不同危險等級的病患,工作人員大抵是除外的。
這裡是一座孤島,有外來人員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換句話說,那個保安防的很有可能不是外來者,而是防止這些病患逃出去。
常然頓時感覺如芒在背,不知不覺間,他已然置身最危險的環境當中。
整整兩個小時,常然什麽也沒做,只是安靜地觀察。
坐在廣場上的一共有八個人,加上打著傘的那個人,一共是九個人。
其中有三個人拿了書在看,剩下的人全都望著天空發呆,時不時動一下,發出一聲笑聲,伸出手在空中仿佛抓著什麽東西。
整點的時候,鍾樓的鍾就會開始搖晃起來,發出有些沉悶的鍾聲。
鍾一共響了兩次,但常然沒有看見有任何一個人去搖晃那座鍾。
就好像,那座鍾是自己搖晃起來的。
晚上八點鍾左右,坐在長椅上的人陸續站了起來,仿佛收到了什麽指令一般,開始向大廳內走。
跟著他們的腳步,常然看到了掛在候診大廳牆壁上的一份作息表,顯然這份作息表是為他們量身定製的。
早上六點起床,先吃藥然後吃早飯,八點是聽音樂的時間,九點開始自由活動,中午吃藥然後吃午飯,之後看一個小時的書,余下的時間自由活動,晚上五點吃藥吃完飯,自由活動兩小時後進行晚間活動,九點鍾就寢。
作息十分健康,晚間活動這裡沒有寫是什麽活動,但一個小時的時間,恐怕也就之後做一點遊戲之類的。
看著那些人再一次走進了禮堂,常然趕忙跟了上去。
禮堂裡,護士們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清點完人數之後,開始了瘋人院的晚間活動。
護士長在台上指揮著病人唱歌,常然心不在焉地跟著哼了兩句,目光一直在觀察這些人。
病人們的表現沒有什麽,甚至有許多病人根本沒有配合,只是在乾自己的事情。
而護士們的表現就可圈可點了。
在禮堂的四周,大約有近十名護士,護工全部站在禮堂的後方,站成了一排,方便有任何問題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有兩名護士一直拿著筆,不知道在記錄什麽,但猜也能猜得到,恐怕是觀察記錄。
病患今日表現,發病情況,藥物服用情況……等等。
但看那些護士臉上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很危險。
很快,晚間活動就結束了,護士和護工分作兩批人馬將他們送回了病房。
107號病房裡一共有八張病床,這間病房裡的床位是滿的,此刻所有人都已經躺在了床上,或是翻看著自己的書,或是把玩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小玩具,或是閉目養神。
床尾都掛著病情卡,姓名、年紀以及病情都寫了個清清楚楚。
常然在人群當中找了個看上去最好說話的,再一看病情卡,這人被診斷為中度焦慮症,有輕微的幻覺。
常然掃了一眼他的名字,搭起了話:“老王誒,聊會天唄?”
常然說著就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來,他運氣不錯,這個人就是他隔壁床的病友。
被叫到的那個人抬起頭皺著眉頭看著常然,似乎不確定常然是在叫他。
這人叫王章,三十四歲,入院兩年半,看上去有些顯老,如果不是看過了病情卡,常然一定會認為他最少已經四十歲了。
王章左右看了看,也沒有別人,只有常然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你叫我?”
“對,你不是姓王麽。”
王章上下打量他一眼,嘿嘿笑了起來:“新人啊?我之前沒見過你。”
聽著王章這話,常然的心驟然懸了起來。
這人和那些個護士不一樣,那些個護士似乎認得他,而且給他的感覺像是自己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了。
但王章很直白地說,他以前沒見過他。
常然趕忙回了神,咧開一個笑:“老王,你開什麽玩笑呢?我不都在這裡住了好一段時間了嗎?”
這話換來了王章的一聲嘲笑。
“這話你騙騙那幫腦子不好使的護士還行,騙我?你算了吧。”
兩句話說得常然心底發涼,王章卻好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鞋一蹬,襪子隨手一脫扔在了床尾,盤著腿坐在了床上,手在腳指頭縫裡搓來搓去,還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他抬眼瞥了常然一眼,似乎對於這種情況見怪不怪:“說吧,你想知道點什麽啊?”
常然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再吊兒郎當。
“王哥,我剛來,不懂規矩,你教教我唄?”
王章臉上神情不動,目光盯著外面巡視的護工,緩緩開了口。
“嘴還挺甜,先教你一條。”他說著坐直了身子,“晚上起夜,不要照鏡子,更不要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