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霧氣如同薄薄的蠶絲般圍繞在空氣中,濕潤的泥土上彌漫著潮濕陰冷,周圍的樹木恍惚間分出了一條道路。
道路的一側,歪斜而破舊的木牌上彌著墨綠色的苔蘚,而牌子的背面,寫著一些文字。
陳安記得,如果按照來時來算, 現在他們見到的這塊木牌,應該是來時看到的最後一塊。
經歷了故事世界的一切,那之前咀嚼過許多遍的規則,也早就記在心中了。
這塊牌子的正面,寫的該是: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希望得到幸福, 終究要面對一些痛苦】
【三、請您相信真實的幸福將會出現, 痛苦只是虛假的虛妄】
而此刻, 陳安等人看到的背面,則是寫著:
【放棄自我,喪失自我,失去自我,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沒有人是永遠幸福的,永遠的幸福不會真實,真實的永久必然虛假】
【真實的幸福出現的那一刻,意味著你失去了自我,永遠的幸福有多永遠,丟失的自我有多永遠】
“遊戲結束後的總結嗎?”
陳安微微一怔,現在回過頭看,這裡面寫的內容,指的便是那些拋棄了靈魂與自我,沉溺於幸福小鎮中虛假的“幸福”的玩家們。
他們“幸福”的活著了,永遠幸福。
可這和死了,也沒有區別了。
陳安搖了搖頭,眾人也有些沉默不語,再度看到這樣的話題後, 仿佛此刻的氣氛都沉重了幾分。
忽然, 陳安想起了凌清林。
他...說要回一趟“家”。
...
眾人繼續走著,在下一塊木牌上,與剛剛的木牌一樣,顯露出了新的字跡。
字跡像是被紅油漆噴刷上的,又寫的有些歪斜。
這塊木牌,正面的內容應該是:
【可我們為什麽要面對痛苦,而不是擁抱幸福?】
【二、殺死身邊的現在,就可以擁抱悲傷。】
而現在,眾人看到的是:
【沒有悲傷對比的幸福不會讓人感到幸福,人性的根劣性刻在靈魂的深處。】
【殺死虛假的幸福其目的本身,是為了擁抱真實的幸福。】
【幸福該由自身去追逐,而非從天而降的虛幻】
【不夠真實的事物本身,必然不會真實】
看到這裡,陳安忽然微微一怔。
他的腦海中思緒萬千,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說...這個世界的本質是引導人類走向瘋狂與扭曲,按照我之前的構想,幸福小鎮讓人殺死虛幻的幸福其本身的目的, 就是讓人變得瘋狂與冷血...”
“可這樣一看...有些奇怪了...”
陳安微微皺眉,看到其他人面容尋常,像是沒有多想的樣子。
可他的心中還是泛起了些許疑惑,如果順著這個思路來看,故事世界的導向又像是正確的,而並非是錯誤的...
眾人繼續走著。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寡淡,像是不夠滋味的湯汁,飄散在空中的實質性絲綢幾乎斷裂,越往外走,越趨向於真實的森林了。
這也意味著眾人在逐漸離開屬於詭異的世界。
不出所料,很快新的木牌就歪斜著出現在了眼前。
這塊木牌原本的內容該是:
【人們總是渴望追求幸福,卻不知道,真正的幸福就在自己身旁】
【一、信任身邊的現在,就可以活(當時活這個字是被塗掉的,可後面又下了一個活)下去。】
這也是當初陳安等人疑惑的問題之一,為什麽有兩個“活”。
而現在木牌上的內容,似乎是給出了“官方解釋”。
【任何人都在追求幸福,但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
【在古伏農,有著一段古老的詩詞,它如此說之:
終日奔波隻為饑,方才一飽便思衣。
衣食兩般皆俱足,又想嬌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無田地少根基。
買到田園多廣闊,出入無船少馬騎。
槽頭扣了騾和馬,歎無官職被人欺。
縣丞主簿還嫌小,又要朝中掛紫衣。
作了皇帝求仙術,更想登天跨鶴飛。
若要世人心裡足,除是南柯一夢西。】
【“幸福”的定義是什麽?什麽是“幸福”?】
【人心的欲望像是深海,永遠無法得到滿足。】
【當你追求更高的“幸福”時,可曾想過,如今的生活是否是你曾經想象中的“幸福”?】
【相信身邊的幸福是幸福,就能收獲你最初的幸福。】
看到這裡,陳安的眸子微微收縮,他的口中咀嚼著這段“詩詞”,可沒等他思考這與故事世界的關聯,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這不是...清代錢德蒼的《解人頤》?”
“在這裡,他卻說的是古伏農...暗界的歷史,按照疤哥所說,只有百余年,但當時疤哥隻知曉如今第三紀暗紀元的事情...”
“如果按照那位‘命運天使’所說,伏農從第二紀就存在,那是一個輝煌的時期,可這怎麽會和清代的詩詞扯上關聯?”
“那第二紀時期的現實,又...在哪?”
陳安忽然感到些許混亂,暗界的歷史與現實的關聯,就像是如今的詭異路徑本身,充滿了混亂與瘋狂。
思緒回到現在,陳安微微歎息。
人的欲望像是深海,那是無窮無盡的。
故人誠不欺我。
換句話來說,想想當初還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自己還在家裡每天碼碼字,上上班的日子,自己也何嘗不是抱怨過無趣與平凡。
可現在回憶起來,和現在相比,那又是多麽幸福。
“阿彌陀佛,凡所見色,皆是見空。”
一旁的顧萊茵忽然溫和道:“古伏農人的智慧令小僧感歎,人活在世,何必糾結於幸福,五大皆空,一切皆空,意義本身便沒有意義,這只是一場旅途。”
洛柒瞥了顧萊茵一眼,冰冷的面龐上微微波動,像是讚同。
屠茲·摩爾,這位黑皮光頭大漢則是撓了撓頭,道:“顧萊茵,你說的這些我無法理解,我活著的意義只是追求更高的學術。”
陳安卻是微微閉眼。
看過這幾個木牌後,結合自己。
如今的他,對於顧萊茵的思想...
不敢苟同。
卻又...
無法反駁。
...
最後的一塊木牌,上面原本的字眼該是:
【為了您的生命安全著想,關於小鎮,有一些規則,需要謹記】
【零、記憶不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忘記或許並非是壞事。】
而現在的內容,則是:
【記憶與過程,是你是你的重要部分,但記憶與過程本身,沒有意義。】
【有意義的,並非事情,記憶,過程本身,而是這段過程中,你所遇到的,你所珍視的,你所感到有趣與有意義的,
人。】
看過最後的木牌,陳安眾人也徹底踏出了迷霧森林的范圍。
來到了最初,那“活”了的木屋之前。
那烏木鎮砍柴鎮民的木屋,像是從沒“活”過一般,依舊呆在那裡。
“旅途...其意義,不在於旅途本身,而在於...人?”
陳安微微一怔,還沒等他多想,他卻忽然看到木屋的門驟然打開了。
眾人皆是警惕起來。
而下一秒。
一個面容柔美,像是鄰家妹妹一般的女孩,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梳著齊肩短發,伸出纖纖玉手,推門而出。
陳安愣住了。
這是...
唐思柔。
女孩走了出來,她赤著雪白紅潤的腳丫,踩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一步步的朝著陳安走來。
她的嘴角噙著淺笑,眉目含情的看著陳安。
“陳安。”
她開口了,聲音像是百靈鳥一般清脆動人。
“你,”
“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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