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淚痕從丁萍的臉龐上緩緩滑落,她因為“過度白癡”而導致有些失神的瞳孔微微擴散,她的鼻頭是紅的,臉色是蒼白的,眼神卻帶著一股子執擰。
陳安的嘴巴微微鼓動,他忽然感覺眼睛裡像是進了沙子,又好像喉嚨裡灌了鉛,嗓子眼被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緊接著,陳安張開了通紅泛血的右手,張開五指,狠狠地抓住了灰白色,泛著石質的地面。
雙腿肌肉發力,身子傾斜著朝著走廊的深處猛的躥了出去。
看著陳安離去的背影,丁萍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張開了嘴“哈”了一口氣,驟然解除了“白癡”狀態。隨後,她朝著那惡狼般猙獰如怪物的李子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有些髒兮兮的右手握拳,緩緩豎起了一根中指。
“來打我啊,笨蛋。”
丁萍笑著,她的身子打了個踉蹌,跌跌撞撞的靠到了牆壁上,她微微弓著腰,身子仿佛虛弱的像是一張紙,風一吹就會倒下。
她的眼角流出了些許血淚,面龐上淡淡的青筋微微鼓起,臉色難看的像是個“怪物”。
李子目扭曲而瘋狂的眸子,猛的看向了她。
伴隨著比野獸更猙獰,比怪物更瘋狂的嘶吼聲,李子目的雙爪帶起了陣陣陰氣,此刻那一對手爪在丁萍的眼前不斷地放大...放大...
它驟然的朝著丁萍的身軀拍去!
丁萍嘴角一扯,她早就在解除“白癡”狀態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躲避的準備。
只見她推了下牆,借助這股推力,像是早有預知一般側滑了下去。
在即將落地的那一刻,丁萍的眸子再度變得呆滯,嘴角微微張開,隨著腦袋“砰”的一聲撞到地面,李子目眼中的她,猶如“消失了”。
丁萍再一次進入了“白癡”狀態。
...
陳安已經顧不得身後的打鬥了,他的眸子通紅,心底一股又一股暴虐與瘋狂的情緒不斷上湧,那是“怪物”源質的侵蝕,它想要趁機摧毀陳安的大腦,讓他在心理防線最為薄弱的時候,變成一頭真正的怪物!
“滾!”
陳安的心中發出一聲嘶吼的咆哮,他手腳並用,伴隨著“怪物”源質的加持,他渾身的肌肉微微鼓脹,肌肉纖維被強行拉扯增生,渾身上下都猶如針扎一般疼痛。
再快點,再快點!
陳安在心中低吼著。
一直到,他看到了那黑漆漆樓梯口。
他猛然用手臂抓向一旁的樓梯口門框,讓自己因為慣性而“刹不住車”的身子停了下來。
那巨大的慣性作用力,幾乎要將他的左臂扯斷!
“脫臼了?”
陳安呲了呲牙,隻感到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黑,根根冰冷的絲線從心頭湧出,屬於人類的情感在逐漸被“怪物”源質所侵蝕。
“我讓你...滾啊!”
陳安在心中咆哮著,他從沒有感受到這種複雜的情緒,那是什麽?
是曾經沒有救下“她”的悔恨?是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心中的自責?還是現在妄圖用這件事情彌補曾經懦弱的...贖罪?
還是,看見了丁萍,就像是看到了當年另一個選擇的自己?
陳安不知道。
他的身影猛的朝著樓梯口衝了下去。
負二層的苗落櫻,一直聆聽著上面的動靜,此刻她的身軀在發抖,心中也在發抖。
黑暗中,
苗落櫻雙膝蜷縮著,一對纖細的胳膊裹著白藍色條紋的病號服,死死的抱住雙腿,十指相扣,指甲都將手背摳出了紅色的血痕。 她在顫栗,她此刻什麽也做不了。
聽到頭頂動靜越來越近,苗落櫻的心中,絕望的情緒愈發深沉。
發生了什麽?
是誰來了?
是趙醫生,還是李子目,是怪物,是病人?
還是...我的隊友?
十指,愈發用力的相扣,她似乎想將身子都碾成一團,似乎那樣子才能有著一點微不足道又可憐的安全感。
“苗落櫻。”
她忽然聽到了,聽到了嘶啞卻熟悉的聲音,她猛然抬起了頭,她看不見,可她仿佛能看到來者,是那個二十多歲的少年。
那個第一次見面,就成為自己“破壁者”,並且做出“轉圈圈”行為的陳安。
是失敗了麽?還是成功了?
苗落櫻不敢繼續想,她害怕聽到失敗的消息讓自己更加絕望,更害怕幻想中的希望被冷水撲滅...
“走...快...和我走...咱們...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陳安穿著粗氣,聲音嘶啞難聽,還有些斷斷續續的。
可苗落櫻的心中,卻猛然一震。
“咱們...贏了?”
她難以置信的失聲道。
“快走!”
回應她的,是陳安愈發瘋狂的大吼。
她感受到自己的胳膊傳來一陣疼痛,那是一對大手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胳膊。
緊接著,是小腿被人抓住,下一秒,她整個人都陷入了到了鼓脹的肌肉之中。
陳安抱起苗落櫻,猛的朝著樓上奔去。
離開黑暗的走廊,陳安再度看到了光芒,那布滿了一地的警衛屍體,殘缺斷頭的趙醫生...以及那些遊離著倒立起來的警衛。
一些倒立著的警衛,搖搖晃晃的朝著陳安靠了過來。
“滾開!”
陳安低吼一聲,低下頭,背部猛的凸出兩團猙獰的骨刺,那是[怪物]源質賦予他的“肉體變異”,可以短時間內移動體內的肌肉與骨骼,進行變異與增生。
陳安抱著苗落櫻,身形猶如一輛戰車般朝著電梯口,朝著丁萍與李子目的方向衝了過去!
緊接著,一左一右,一胖一瘦,兩個破爛無比的布偶,跳到了陳安的腰間。
笑面兔和哭面兔的身軀都很殘破,哭面兔的肚皮裂開了一道深可見棉的傷痕,上面散發著陰氣。
笑面兔的侵蝕汙絲也斷裂了大半,他們都在剛剛“輔助”丁萍糾纏李子目的過程中,受到了重創。
此時,在陳安前衝的過程中,笑面兔用所剩不多的絲線,將它與小哭哭的布偶身軀縫合在了陳安的腰帶上。
陳安的眸中,終於出現了丁萍和李子目的清晰模樣。
可這一幕,卻讓他目眥欲裂!
只見...
灰白色的走廊中,李子目踩在鮮血染紅的地面上,完全怪物化的身軀龐大到沾滿了三分之二的走廊,它在陳安前衝的過程中,還在不斷地發狂的破壞著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那灰白色的牆壁都被它打出了裂痕,陣陣牆灰落在地面上,像是給紅黑色的血,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雪。
而這一刻,在陳安的眼中,也是在李子目的眼中...
在很靠近電梯口的位置,一個趴在地面上,四肢蜷縮,渾身浴血,頭髮凌亂不堪,那粉白色的護士服皺皺巴巴,沾染血跡的女人身影。
緩緩的,像是從空氣中浮現而出一般,出現了。
丁萍的雙手在抽搐中按著地面,強行支撐著自己那蒼白又泛起青筋的面龐抬了起來。
她看到了噴吐出陰氣與暴虐的李子目,也看到了抱著苗落櫻衝過來的陳安。
“哈...哈哈...”
丁萍慘白又因為猙獰而顯得不再清秀的面龐,笑了起來。
她的嘴巴咧的老大,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縱然...她的眸中,鼻孔中,都在流出殷紅的鮮血。
而李子目兩頭大的手爪,卻探向了苗落櫻那對比起來渺小的臉蛋。
這一刻,陳安的心臟猶如炸裂般的劇痛,他瘋狂的催動著體內的[怪物]源質,讓自己的速度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於...在小腿肌肉幾乎痙攣與抽搐的最後一刻,他先李子目一步的,撲了過去...
順帶著懷中的苗落櫻,順帶著因為慣性湧入雙臂中的丁萍,三個人的身軀,都在這一撲中,進入了電梯。
陳安猛站起身子,他的雙腿幾乎已經沒有直覺了,他的腦海中也只剩下一件事情。
按動三次-2層的電梯按鈕...
在李子目瘋狂的怒吼聲,撲面而來的腥臭與陰氣中...電梯門,在李子目衝入的前半秒...
“砰”的一聲,驟然關閉!
感受到電梯緩緩的下降,陳安癱軟的倒靠在了電梯壁上,他張開了嘴,他在笑中流出了些許淚,他的心情是欣喜,是開心的。
“成功了,丁萍,苗落櫻,我們成功了!”
陳安的聲音在顫抖,他看著眼前同樣癱軟在電梯中的兩女,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看見了苗落櫻搖搖晃晃的坐起身子,睜開雙眼,露出灰色的眸子,又懵懂的晃了晃頭。
“我們...通關了?”苗落櫻忽然咳嗽了起來,她一連咳嗽了好幾秒,隨後聲音顫抖著,難以置信道。
“對,對,我們通關了!”
陳安靠在電梯壁上,對著苗落櫻露出了燦爛的大白牙,縱然他渾身浴血,[怪物]源質那幾乎自殘一樣的肉體變異所留下的劇痛,也並非一時半會可以消除。
可他卻依舊是亢奮的。
苗落櫻夢中的結局沒有出現,他們成功了,他們改變了結局,幾乎所有隊友,都活了下來!
“丁萍!丁萍!我們成功了!”
陳安還在笑著,可笑著笑著,他的嘴角,卻忽然僵住了。
“丁萍?”陳安對著躺在地上,背著身子和腦袋,一動不動的丁萍試探性的喊著。
“丁萍?”陳安又喊了一句,他右手微微顫抖,他撥動了下丁萍的左肩膀,這一刻,伴隨著感受到柔軟與溫熱,陳安懸著的心,微微放了下來。
“你醒醒啊,我們成功了,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陳安嘴角的笑意再度湧現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一隻手托住丁萍的後腦杓,另一隻手將她的身子扶正。
“我救出落櫻姐了,咱們通過這該死的遊戲了,不管以後怎樣,至少我們現在成功了,我們可以度過一段平靜的日子了...”
陳安絮叨著,他的聲音越來越艱澀,越來越緩慢,一直到他看到了丁萍面無表情,泛著呆滯與空洞的眸子,微微張開,卻合不上的嘴巴。
嗓子,似乎哽住了,好像堵住了,又像是粘了什麽東西,又像是什麽東西湧了上來...
“落櫻姐,你預知夢中,丁萍的結局是怎樣的?”
陳安忽然問道。
苗落櫻並不知道之前和此刻發生了什麽,她也看不到,可聽著陳安剛剛的語氣,以及現在的情況...她也猜到了些什麽。
“預知夢的結局中,丁萍為了掩護你我躲避李子目的攻擊,過度使用了詭異力量,徹底變成了一個[白癡]。”
陳安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身子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樣,他的後背順著光滑的電梯壁緩緩滑了下來,一直到腦袋半仰著,看著明晃晃的電梯頂。
電梯,還在緩緩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