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別墅內,打開客廳的燈,陳安脫下了大衣,打了個哆嗦。
軟都的晝夜溫差很大,他連忙招呼著眾女走向樓梯。
其實,他本是想炫耀一下,帶著笑臉的給各位女士,介紹一下這棟美麗的別墅的。
只是,苗落櫻看不見。
丁萍“看得見”,聽不到。
薛月兒的惡意...陳安不想搭理。
於是,陳安只能將話語憋了回去,看了眼瞳孔灰白的苗落櫻,又看了眼目光呆滯,被薛月兒牽著走的丁萍。
眼睛裡像是進了沙子。
帶著三女來到樓上,陳安將最大的那一間主臥讓給了丁萍與薛月兒。
畢竟丁萍身邊得有人照顧,男女授受不親。
在嚴肅警告的快給薛月兒的惡意嚇哭後,陳安帶著苗落櫻走進了給她的臥室。
打開燈,暖白色的光芒映射到溫馨的屋子裡。
將苗落櫻扶到那張鋪著亞麻色床墊的大床上,陳安叮囑了幾句,有事情喊他,他就在隔壁一類的話後。
關上了燈與門。
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這裡的裝橫和苗落櫻的相差不大,一張大床,一面衣櫃與鏡子,書桌寫字台。
靠窗的方向是一個小陽台,漂亮的落地窗外,柔和的月光灑灑洋洋的落在被褥上。
看著眼前的景色,陳安忽然有些倦了。
第二場遊戲結束後,他與[怪物]源質鬥爭,來到軟都後,接上丁萍和苗落櫻,找到了疤哥,本以為可以歇歇了。
可這頓晚宴,卻吃的他有些疲憊。
陳安摘下了黑色的挎包,將它與一動不動,沒有反應,破舊的兩個小兔子布偶一同放在床頭。
隨後,他目光怔怔的看著那亞麻色的床單,面對著床面,張開了雙臂。
身子一下子陷了進去,又被微微回彈,感受到久違的柔軟,一直撐著的,心裡的那口氣就像是泄了。
陳安合上了疲憊的眼皮,睡著了。
...
...
...
夜幕下,軟都的大多數玩家都悄然入眠了。
灰白色的天空上似乎籠著一層不會散去的薄霧,引得月光朦朧,那光灑在軟都外的車站前,灰白色的石地上卷起了些許塵埃。
塵埃像是被風卷起,又似在月下升騰,在朦朧之中,一隻破舊的皮鞋踩在了上面。
那是一個男人,他鞠著身子,有些駝背。
他的頭上戴淡黃色的針織帽,臉上戴著老氣的黑框眼鏡,下巴上有著些許沒修剪的胡茬。
他的面容略顯滄桑,穿著已經被洗的有些發白了的棕色皮大衣,以及同樣被洗的發白的淺藍色牛仔褲。
男人氣喘籲籲的朝著軟都走去,他像是剛剛下了地鐵,此刻的他目光有些膽怯,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周圍的光景。
忽然間,他前進的身子頓住了。
他的目光露出幾縷迷茫,緊接著右手猛的攥住了左胸膛。
他屈膝半跪,面色露出些許蒼白。
片刻後,他站了起來。
月光下,他的身子挺得筆直。
那破舊的皮大衣,像是西服一樣彰顯出氣質。
他推了推黑框眼鏡,眸子閃爍著,低聲自言自語著。
“陳安?”
他念叨著這兩個字,鏡框下的眸子泛起些許疑惑。
“他記得我?”
片刻後,他在一旁找了個台子,從皮大衣的內兜裡掏出了一個破舊的便簽本。
便簽本泛黃,有些褶皺,上面已經有了一些字跡:
【第一次死亡:不能相信人類的善意,不能相信詭異的話語,但死亡的本質是因為自身的孱弱。
我在噩夢開始的地方醒了過來。
我多出了許多記憶。
這或許於我的過去有關。
我發現我可以消除自身的存在感。
我成為了乞丐。】
男人掏出泛著油汙的圓珠筆,在這一行的下面寫著:
【第二次死亡:第一次的二次死亡,計劃出現了疏漏,我錯失了一些關鍵的信息,這些信息就像是被人抹去了,本該存在的規則消失了一些。】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隨後繼續寫著:
【第二次的二次死亡,我低估了詭異的力量,在汙染處,不能與詭異為敵...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與詭異為敵,這樣是錯誤的。
正確的方式,該是依靠自身的力量活下去,尋找規則的漏洞,尋找利用規則擊敗詭異的方式。
規則來源於規則。
所以,規則是凌駕於詭異之上的。
規則希望淨化汙染。
但規則也被汙染了。
規則與汙染互相存在。
即便如此,規則對汙染的束縛,在癲狂之下,依舊具備高效,便捷的特性。
我腦海中的記憶又多了一些,我想,我曾經或許是一位高階異變者。
有多高?】
男人再次停下了筆,他猶豫著,眼神閃爍不定。
半響後,伴著冷風的呼呼聲,圓珠筆在便簽本上發出沙沙聲。
【我不知道癲狂是什麽概念,但我想,曾經的我比癲狂更強大。】
男人微微閉上了眼睛,片刻後,隨著他的眸子睜開,他整個人的氣息變得平平無奇,就像是一個丟進人群裡,就找不到的人。
【似乎每一次死亡後的復活,我都會提升一個異變等級。
第一次死亡,我變成了怪誕級的“乞丐”。
第二次死亡,現在的我,是驚悚級的“黑童話”。
我想,這力量並非天賜。
那麽,代價是什麽呢?
我為什麽會復活?
我曾經是怎樣的存在?
我是誰?
每一次復活,我的腦海中都會多出許多的記憶,仿佛這些記憶我本就知曉。】
寫到這裡,男人合上了筆記本。
冷風拂過他消瘦的面龐,月光下,他的眸子顯得深邃。
他悄無聲息的,一步步的朝著軟都走去。
“陳安記得我。”
他自言自語著。
“第一場遊戲,我認識的他,對吧,那時候我是誰?”
他的眸子有些迷茫。
“我好像記不得那段現實世界的人生了,我好像有個女兒?她叫什麽?”
想到這裡,男人忽然感覺心臟有些疼。
他將手中皺巴巴的便簽本,翻到了最後一頁,那裡夾著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而破舊了,那是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的照片,上面是一個女童。
一個豎著兩根雙馬尾,臉蛋肉滾滾,臉頰紅撲撲,穿著紅棉襖,手中拿著一串咬了一口的糖葫蘆,面容歡喜的小女孩。
看起來,四五歲的樣子。
男人怔怔的看著手中的照片。
忽然,他感覺眼眶裡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
照片被浸上了水,映的女童的臉有些模糊。
“你是誰?”
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顫,卻又有著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平靜。
“下一次蘇醒,我就會徹底忘記這些事情吧,那好像是一段並不美好的生活。”
他自言自語著。
夜晚的冷風,還在吹著。
男人走著,他合上了便簽本,將它揣回了大衣的內兜。
只是這個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一張薄薄的照片,從其中滑了下來,照片在空中微微飄蕩,很快就落在了男人的後面。
“陳安還記得我。”
男人還在自言自語著。
“我的記憶在告訴我,我不能讓其他人發現我,我需要隱藏自身,等待下一次充滿教訓的死亡。
這是我宿命,是以前的我的打算麽?
我要死到什麽時候?
一直到我不會死去為止?”
很快,他就走到了軟都的入口處。
兩個穿著破爛鐵皮製服的警衛,這個時候卻精神抖擻,目光如炬。
警衛的手中拿著鋼棍,站立在那裡,像是兩尊軟都的守護者。
男人走了過來,容貌映入警衛的眸中。
那警衛的面龐微微一顫。
這人,有點奇怪...
警衛的心中有些怪異,他看著這個男人,這個容貌尋常的男人,看起來是新玩家吧?
可他怎麽...
那麽平靜的....
淚流滿面呢?
“你的名字是什麽?”那警衛警惕的問道。
男人微微一愣。
他吸了吸有些泛紅的鼻子,眸子微微閃爍。
腦海中,回憶起那段模糊無比的記憶中,在那破舊且狹小的家中,總是有著一台老式電視機。
一個已經記不得容貌的女人,經常嗑著瓜子,抱著一個女娃娃,看著電視。
電視的裡播放的似乎是一個老套的電視劇,一個又臭又長,卻深得那女人喜愛的電視劇。
那時候,自己好像總是嫌它土。
但不看歸不看,
聽久了,
那幾個主演的名字,也總是在耳朵眼裡嗡嗡亂竄。
自己之前...就是選了一個裡面的名字,當自己的名字的吧。
嗯...
見男人一直不說話,那警衛的目光更加警惕了幾分。
他再度開口,語氣充滿了警告。
“先生,請告訴我你的名字,這是軟都夜間進城的, 規定。”
男人輕吸口氣。
那個叫陳安的,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那就...
換一個吧。
只要能不引人注目,就好了吧?
那個電視劇裡,好像盡是些俗氣大眾的名字。
男人抬起頭,月光下,那對深邃的眸子,看向滿臉警惕的警衛。
男人的嘴唇嗡動,輕聲且平靜的道:
“你好,我的名字是...尼古拉斯·趙四。”
...
趙四進了城,那警衛卻有些發愣。
“尼古拉斯·趙四?真有人叫這種名字?”他對著一旁的警衛說道。
那警衛瞥了他一眼:“少見多怪,以前還有人叫李狗蛋呢。反正他們的名字裡沒有那個姓氏就行了。”
“只是有些奇怪。”那警衛聳了聳肩。
“行了,夜還長,盡好自己的職責。”另一個警衛道。
可那警衛還是有些無趣的他搖了搖頭,百無聊賴的注視著眼前的荒漠。
“太無聊了。”
“無聊才好呢,咱這個位置,要是有聊了,那就壞事兒咯。”
“話說剛剛的那人,真像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誒?還真是...嘿,我都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長什麽樣子?”
那警衛的眸子有些迷茫。
半響後,他疑惑道:
“剛剛有人進城麽?”
另一個警衛也微微一愣,他的眉頭皺起,似乎努力的回憶著。
“大概...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