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咕嚕,咕嚕。
黑暗的金屬箱內,原本星星點點的屍液突然開始鼓動。
一收一縮,像是沼澤氣泡的聲音,也像是心臟跳動的聲音。
噗通,噗通。
斑點的黑色屍液在心跳中膨脹,變成了大團大團的黑泥。
近乎無限的黑泥繼續鼓脹,很快就填滿了整個金屬箱的內部。
咕咚,咕咚。
狹小的空間再也無法容納它的身軀,它開始撞擊金屬箱的外殼。
並不堅固的箱子很快被撞得變形,蓋子被頂開少許,黑泥鑽過縫隙向外溢出。
成功了。
但又似乎出了些意外。
在邪靈原本的計劃裡,它將自己的血肉分散在城市各處,製造出複數的備份軀殼,以便意志隨時轉移。
現在它成功地將意志轉移了過來,但是卻發現,自己原本撒播那些血肉,竟被人收集起來,放進了一個箱子裡。
……被發現了嗎?
是誰?蘇珥七世?
不,那個愚蠢的家夥只會固執地說“我要阻止你”,然後一事無成。
所以,是誰做的呢?
邪靈心懷疑惑。
但很快,它便又發現,即使自己的計劃曝光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因為用來關押它的箱子,它輕輕一頂就能將其頂開;留下看守它的人,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唯一麻煩的是它現在所處的位置。
邪靈發現,自己似乎正位於某種以鋼鐵鑄造的載具中,在高空中以近似鷲鷹的速度飛行。
盡管不知道“直升機”是什麽,但它一眼就能明白,這是一種以燃燒高純度黑油作為燃料,以高速旋轉葉片獲得升力,並且不需要靈力、普通人就可以操縱的飛行器。
很精巧的造物。
在四千年後的這個時代裡,邪靈已經見到了很多類似的東西,從高聳到超乎它想象的鋼鐵樓宇,到寬敞平整道路上飛奔的四輪載具,再到人手一台似乎可以實現遠程聯絡功能的小盒子。
而共同點,是這些讓它驚歎的東西,竟出乎意料地沒有使用靈力的痕跡。
甚至這一路走來,它都看沒有見過多少真正的超凡者,除了陰魂不散的言律歌和勉強摸到超凡門檻的阿圖。
這是一個完完全全由普通人打造的國度。
很驚人的智慧。
原來,就算沒有靈力的供應,沒有修煉者的法術,沒有亡者的庇護,這些普通人們也能活得很好,活得比它們那個時代都要好。
倒不如說……或許是靈力的存在,限制了他們的視野,讓普通人的智慧和創造力受到了局限。
她的願望實現了啊。
邪靈記得,在與汙染物戰鬥的那幾年,它身邊的祭司一直在憂國憂民,為將來靈氣斷絕的世界感到擔憂,擔憂野獸的襲擊沒有人擊退、擔憂糧食的生長沒有人催化、擔憂敵國的襲擾沒有人抗擊……其實一切都不需要擔心。
文明總會找到出路。
如果她看到了如今的這個世界,該會有多欣喜呢?
少女時代的她大約會開心地在街上轉圈兒,再回來語無倫次地講這一天的見聞;中年時代的她大約會溫柔著與行人交談,回來後將所見所聞畫成壁畫;老年時代的她不想動彈了,大約會在它墓室門口的台階上坐一天,安靜而慈祥地遙望著遠方的城市,直至夕陽漸落。
她會喜歡這個世界的。邪靈知道。
但它現在所做的一切,卻是在摧毀這個世界。邪靈也知道。
可它卻從未猶豫過,就連“猶豫”的念頭也從未出現在心底過。
靈類都是極端偏執的生命。
它要她活過來。
它和她要成為“雙首之蛇”,從死亡中歸來,重臨於世。
凡人有凡人的道,蘇珥七世有蘇珥七世的道,它也有它的道。
那麽,繼續吧。
邪靈所化的黑泥從箱子中溢出,流到地面上,再蜿蜒著往前湧去。
這架飛行器上只有一個普通人作為駕駛員,只要駕駛員死了,這架載具就會墜落。
從高空墜落後,雖然撞擊和爆炸或許給它造成一定傷害,但是殺不死它。
然後,它就可以逃進人多地形雜的城市裡,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它有能力在一瞬間殺死所有尼羅族人為止。
它會分化出更多的、微小的自己,找出每一個尼羅族人的所在,讓黑泥以微小的形式附身在他們身上。
這是屬於異種“雙首之蛇”的神話儀式,但是它可以在被汙染前,就為未來的晉升做好準備。
做完這一切後,它會用汙染力量殺死自己,化身為異種“雙首之蛇”,然後在某個時間發動過去埋下的陷阱,完整地殺光尼羅族人,以此晉升為神祇。
永遠地和她在一起。
在這樣的思緒裡,黑泥鼓動著,向前湧去。
那個駕駛員似乎發現了它,似乎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似乎還與一個讓它很頭疼的敵人聯系上了,但是沒關系,在這高空上,誰也阻止不了它。
邪靈加快了速度。
然後它便看到,那個它很討厭的龍形敵人言律歌在“小盒子”裡說了幾句話,隨後負責控制著飛行器的駕駛員李重山回過頭來看它。
李重山的臉上依舊帶著害怕之色,但是卻不像先前那般瑟瑟發抖了。
邪靈已經爬過了椅背,就快要接觸到李重山,然後毫無懸念地殺死他。
但是就在這時,藏身於“小盒子”中的言律歌突然出聲了:“念。”
於是李重山開口了。
他說:“Mi gardas ”
這是一句禱言。
攜帶著汙染力量的禱言。
只要聆聽,就會遭到汙染力量的感染;若是聆聽的次數過多,就會不可抑製地化為汙染物。
普通人聆聽禱言的極限一般為三次,超凡者視位階可以堅持得更久一些。
禱言的發音並不難,就像是一門普通的語言,人類的發聲器官完全可以模仿。
所以,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也可以說出禱言,但是述說者並不能免疫汙染力量,所以一旦禱言出口,述說者和所有的聆聽者都會不分敵我地遭到汙染力量的侵蝕。
李重山在禱言出口的一瞬間就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大腦裡被捅進了一根燒紅的烙鐵棒,雙腿的骨骼像是被亂棍打碎,準備重新生長為魚尾一般的東西,而雙手則變得如同羊蹄般僵硬,有白色的羊毛在皮膚下面蠕動生長。
這句禱言指向異種“摩羯”,是李重山前一段時間從互聯網中流傳的汙染視頻中學會的。
當時他只聽過一次,便痛得在地上打滾了,從此發了瘋一般要求會員們封鎖和刪除汙染視頻。
這句可怕的禱言伴隨著痛苦的記憶,被他記下來了,但是李重山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把它說出來。
也從未想過,親口複述禱言的威力和痛苦,要比模模糊糊地聆聽要大上幾倍不止。
李重山這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何時受過這樣的苦啊, 若不是腰上被安全帶綁著不能隨意動彈,他恐怕當場就要哭泣哀嚎滿地打滾了。
……雖然他現在的樣子也體面不了多少,就是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李重山突然聽到了屏幕裡的紅龍再度開口了。
言律歌用幾乎沒有什麽起伏的聲音說:“你沒有發現,它比你更怕這句禱言嗎?”
李重山聞言一愣。
他抬起頭來,卻發現,原本已經快要碰到他的黑泥,在禱言響起的一瞬間竟極速後退,一直退到直升機艙內離他最遠的地方,黏糊糊地掛在艙壁上,警惕地看著他。
不得不說,敵人的畏縮和恐懼是最好的良藥。
李重山一下子覺得自己又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