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蘇珥六世死了。
這位權傾一世的法老王死在了三十六歲那年,死於受傷後導致的細菌感染。
無所不能的靈力似乎並沒有給修煉者們帶來更長的壽命,因為自然界是公平的。
高靈環境之下,人類在進化,野獸在進化,微生物也在進化。
蘇珥六世在死前曾去過一次邊境線,慰問前線的將士們,但是不幸的是一支流矢從天而降,刺穿了他的大腿。
隨行的大祭司用法術治好了他的外傷,但是在傷口愈合後一個月,這位法老突然渾身痙攣,隨後死去。
殺死他的那種東西在後世被命名為破傷風梭菌,但在那個時代,即使是超凡者也沒能找出蘇珥六世的死因,只能無奈地將他送入廟宇。
十五歲的蘇珥七世旁觀了父親的告別儀式。
他看到祭司們刨開了父親的胸腹,取出心、肝、腎等身體器官,用石灰和乾草處理後裝入盛滿蜂蜜的陶罐,又在陶罐上繪上繁複精密的防腐符文。
將裝有器官的陶罐重新放回腹腔中後,他們接著炮製父親的軀體,同樣用石灰、乾草、麻布條和蜂蜜,末了又將那一具製作完畢的木乃伊完完整整地封入金像棺裡。
“母親。”蘇珥七世問自己的母親,“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母親輕撫他的頭髮:“為了他的屍身永遠不腐,為了讓他復活歸來。”
“復活?”蘇珥七世不解。
於是母親帶著他,隨著那具棺槨一起,從第一年的秋天到第二年的冬天,走遍了古尼羅。
在古尼羅,法老的死亡似乎是一件極其悲傷又極其神聖的事。
祭司們會很快地為法老舉行告別儀式,卻又不會那麽快將其入葬,而是會由大祭司帶著那具封裝完畢的棺槨走邊全國。
法老的遺骸每到一座城邦,就會引來全城的人前來瞻仰,不論是尼羅族、圖爾什林族、延庭族、曼拉徹族、還是古緹族……。
他們跪在蘇珥六世的棺槨前,手捧著亡靈燈慟哭、哀嚎、祈願,虔誠者甚至從天明跪到天黑,而祭司也從不催促,每每總是等所有願意送別的人離開後,才起身前往下一座城。
他們走走停停,走了一整年,走遍了整個尼羅。
在舉國的哀悼中,蘇珥七世仿佛懂了很多,又仿佛什麽都沒懂。
在第二年的初冬,蘇珥六世的遺骸終於回到王城,在一場盛大的葬禮中,被送入陵墓。
“父親真的會回來嗎?”蘇珥七世問。
“會的。”母親輕聲說道,“當我們需要,當尼羅需要的時候,他就會回來,為尼羅而戰。”
那一年,十六歲的蘇珥七世登上空懸的王座,成為古尼羅新一代的法老王。
他一生銳意進取,恩罰分明,對外抵禦三次獸潮的入侵,對內編制過新的法典,但這些功績若是放在歷史長河中,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帝王,平平庸庸,無功無過。
四十九歲那年,他死於一次意外的墜落。
他死後,他的遺骸同他的父親一樣,被封入金像棺,走遍全國,最後歸於陵墓。
在漆黑的墓室裡,一隻初生的靈類睜開了眼。
……
“原來如此。”言律歌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一些,“怪不得我找不到古尼羅的核心超凡傳承,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這東西。
“即使是所有城邦部族裡最強大的尼羅人,他們留下的修煉典籍最多也就是修煉到五六階的水準。
“因為他們是不同的……尼羅人的超凡之路,是從死後開始的。”
……
以蘇珥七世的遺骸為核心,以古尼羅全國民眾的祈願為指引,新生的靈類在黑暗的墓室睜開了眼。
這只在後世被黃金家族帶出墓室,被一些人稱為“法老王”的靈類與其他靈類並沒有不同。
它擁有“蘇珥七世”的所有記憶,但是它明白自己已經死了。人類的遺骸被裝在一具棺木裡,而這具棺木現在也是它的一部分。此外,似乎還有其他的部分,但就連它自己也不清楚……
總之,醒來後它便做了一具屍體該做的事——老老實實地躺在墓室裡,什麽也沒有做。
它不覺得孤獨,它沒有孤獨這個概念;它不覺得傷感,它沒有傷感這種情緒;它不會想要重臨王座,它沒有野心這種東西。
哪怕它已經在巡遊全國、獲得萬民祈願的時候,成就了海藍星最強大的九階超凡生命。
但是它依舊什麽都不會去做。
這就是靈類。
祈願者希望它是什麽,那它就是什麽的……東西。
它安安靜靜地在墓室裡躺了一年。
直到蘇珥七世去世的第二年,戰爭爆發了。
在空無一人的墓室裡,靈類第一次聽到了聲音。
“法老王啊,請救救我們,請救救您的臣民……”
“敵國超凡者來了!他們要殺我們!要屠城!要搶走我們的一切!我們的部隊不是他們的對手!”
“誰來救救我們……誰來……”
“我們約好的。我們約好的,不是嗎?”
緊隨其後的,還有從祭司口中念出的,那寫在莎草紙上的、長長的、足有千字的《亡者之書》文字。
“……你是昨日、今日與明日的引路人,你是生命、死亡與永恆的主宰……”
“……你是庇護者、守衛者與統治者,伱是開拓者、冒險者與啟迪者……”
“……歲月為你在不斷的過去中回轉,輝煌地移向時間的終點……”
在那一瞬間,靈類意識到了自己該做什麽。
於是它起身,推開了墓室,迎著光芒萬丈的太陽,迎著大祭司深深伏下的身軀,迎著萬民狂熱的歡呼,離開陵墓中走向戰場。
在陵墓邊、在草原上、在沙漠裡、在戰場上,它看到“蘇珥七世”的父親、爺爺、曾爺爺、先祖……它們都在那裡,每一代的法老王都在那裡,它們一直都在。
還有很多它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它們沒有法老王所化的靈類那麽強大,但是也活躍在戰爭前線……它們生前,或許是地位崇高的貴族、祭司和族長。
它和它們並肩作戰。
它們殺退了強敵一次又一次地侵襲,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戰爭。
以無懼無畏的靈類之軀,殺得鄰國的超凡者膽寒,從此再也不敢覬覦尼羅;殺得敵對的部族恐懼,從此將豐美的草原拱手相讓;殺得嗜血的異獸顫抖,從此甘願帶上鎖鏈守著陵墓俯首帖耳。
每次結束了一場戰爭後,它們又默默地重新回到墓室中,靜靜地等待下一次召喚與複蘇。
有棺木在戰鬥中破損,它們不曾退縮;有靈類在戰爭中死去,它們也不曾畏懼。
盡享萬民擁護時,它們不曾留戀;歸於永恆寂靜時,它們也不曾失落。
因為本就是它們應該做的。
生前權傾天下盡享榮華富貴,死後庇佑一國永世為尼羅而戰。
——這本就是法老王與臣民最初也是最後的契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