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倫·森的面前,儼然成了一片地獄,數十頭汙染物趴伏在滿地的血跡之中,狂亂地嚎叫著。那是新生的狂歡。
雖然在他進來之前,這裡也是一片地獄。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貧民窟裡的一座教堂。
或者說,是一個偽裝成教堂的歡愉場所。
“神父”豢養著一些年輕的女孩,用恐懼和毒品控制她們,逼迫她們用身體為客人“贖罪”,換取大量的錢財。
披著黑色鬥篷的謝倫走進教堂時,不堪入目的畫面正在發生。
或許以為他也是客人,一開始並沒有人阻攔他。
謝倫的目光越過那些扭曲的場面,望向那些被鎖鏈綁在十字架上的女孩們,低聲問道:“你願意侍奉神祇嗎?”
女孩們目光空洞地看著他,無聲無息。
神、魔、人,或許在她們眼裡沒有任何區別。
謝倫以為她們同意了,他解下了身上的鬥篷。
鬥篷下,是一隻羊首人身的怪物。
他有著黑色的山羊頭顱和盤在頭部兩側的犄角,上半身覆蓋著粗礪的羊毛,下半身卻覆蓋著滑膩的魚鱗。盡管身體和精神已經嚴重變異,但奇跡般的,他還保持著大致的人類體態,至少有手有腳。
謝倫輕輕吻上了女孩們的額頭,就像在溫柔地親吻自己的愛人。
女孩開始嚎叫。
男人開始逃跑。
怪物們掙脫鎖鏈,開始撕咬它們的主人和客人。
鮮血流下來,匯聚成河流,淌到謝倫的腳下,黏糊糊的。
也有人試圖反抗,從桌下抽出了長長的砍刀,朝著謝倫砍去,但是還沒來得及跑到他身邊就被汙染物撕碎了。
最後,被撕裂的殘軀也扭曲成了同樣的汙染物,它們聚集在一起,狂亂地高呼著神祇的禱言:“Mi gardas ”
為什麽它們得到了完整的神啟?而他沒有?謝倫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可以發出禱言的每一個音節,這不難,但是他至今未能領會這句話的全部含義。這便不是完整的神啟。
或者,不是完全的汙染。
好像冥冥之中,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在阻止他踏入最後一步不歸路。
明明是他選擇了信奉神祇,明明他也因自己的信仰而感到愉悅,可阻止他的也是他自己。
於是,作為汙染的傳播者,他身上的汙染程度不知為何,反而要比被他汙染的怪物們輕上一些。
黑石研究所將汙染程度分為四個等級:輕度、中度、重度和完全汙染。
輕度汙染指精神受到衝擊,但是身體未發生變異。輕度汙染者一般休養後便可自愈,不需要特殊治療。
中度汙染指身體和精神發生異變,但是程度不嚴重。中度汙染者可以外科手術、精神疏導等方式治療,但可能會留下一定後遺症,如果有條件的話建議使用靈力藥劑輔助治療。
重度汙染指身體和精神發生嚴重異變,逐漸脫離人類的范疇。普通醫療手段對重度汙染者已經無效,但若是有機會使用大劑量的靈力藥劑壓製,那還有一線希望。
完全汙染指汙染物,身體已經完全異變,精神與所屬神祇趨同,再也無法挽回。黑石研究所對它們就一個態度——殺。
根據研究一部的研究,只有汙染物才能完全地理解禱言,但是它們的思維已經徹底混亂,失去交流可能。而中重度汙染者,對禱言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
謝倫·森是一個重度汙染者。
他和那些汙染物不一樣。
它們比他更接近神祇。
他看著在地上扭曲爬動的汙染物們,突然失去了那種為神祇傳播信仰的雀躍,沒由來地產生了一絲厭煩。
於是他露出扭曲的笑容,撿起地上的砍刀,一下、一下剁碎了那些汙染物。
當黎明來臨的時候,謝倫·森提著刀,歪頭看著眼前一地蠕動的碎肉。
它們還未死去。
只有被靈力改造的超凡者能夠殺死汙染物。
除此之外,即使是他也不行。
汙染的力量,同樣殺不死同類。
同類……
謝倫譏笑。
被他剁碎的血肉正在蠕動、融合,最後形成了一張覆蓋了整座教堂的巨大菌毯。
同一神祇下屬的汙染物本來就有趨同性,不管生前是何物種,被汙染後,它們在“血緣”和“精神”上幾乎可以被認定為同一個生物。
在沒有靈力壓製的情況下,如果把一群汙染物打碎了堆在一起,那它們用碎肉聚合重生一隻大型汙染物,是很正常的事。
同理,如果把一隻汙染物切成兩段,放得遠遠的,那它們就會變成兩隻汙染物。
甚至……謝倫可以感覺到,那些濺在他身上的汙染血肉,也在微不可見地活動著,在汙染他,在侵蝕他,在試圖融入他的身體。
但,它們算是什麽東西?它們也配接近偉大的神祇?
他才是最接近神的信徒!他才是!
他絕對不會成為和它們一樣肮髒的東西!
狂暴的意志一瞬間又壓過了汙穢的囈語,他以一種另類的方式抵抗住了汙染的侵蝕,反過來吞噬了那些汙染物, 維持住了似人非人的形態。
汙染物沒有生與死的概念,也沒有個體意識,但是謝倫有。
在融合的時候,他的意志壓過了眾多汙染物混沌的意志,成了唯一。
“Mi gardas …”謝倫狂熱地低語著,距離領悟神啟又更近了一步。
隱隱之間,他仿佛看到了天上的繁星,又仿佛看到了幽邃的深海。
他的神在天上,在地下,在海裡,祂無處不在,祂無所不知,祂無所不能。
祂是一切,祂才是一切!!!
而祂不在這裡。
正在這時,謝倫·森聽到教堂外傳來了很輕的敲門聲。
有人來了。
滿地的蠕動血肉沒有意識,也不會回應敲門者。它們只是蠕動著,發出混沌而狂亂的低嘯。
門被推開了。
不是送來錢財的“客人”或是這座教堂原本的主人,而是一個身穿單薄布衣的女孩,大約只有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的衣服打滿補丁,明顯屬於成人寬大褲子松垮垮卷在腳踝上。
女孩的雙眼瞳孔是灰白色的,顯然是看不見的。
她穿著一雙破了洞的舊鞋,踏在雪地上,臉上的皮膚已經凍得青紫,身上沾著血和灰塵,似乎來的路上摔了幾跤。
盲女看不見教堂內血腥而恐怖的畫面,也不知道這個魔窟的原主人先是變成了怪物,又被剁成了肉醬。
這裡已經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地獄。
她只是,深深地低下頭,用極低的聲音祈求道:“我……我想要賣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