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說的“家人”，指的應該是當年的受害者，但是尤丁卻想到了遊樂園裡的靈類。

　　尤丁點了點頭:“是。”

　　怪老頭沙啞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我知道，我就知道，沒有眷戀的人，怎麽可能留在這種地方呢。”

　　他看著尤丁，第一次露出除了嫌惡以外的表情。

　　“前幾天，我看了新聞，說是那件事不是事故而是謀殺。凶手找到了，也是在這裡找到的，而且被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還是被人殺死的。真好呀，真好呀，殺得真好呀，為我的孩子們報仇了……”怪老頭呼呼地笑著，像一個漏氣的破風箱，血從他指縫間滴下來，越來越多，“但是有什麽用呢?死的人呢，不會回來了，不會了。”

　　尤丁皺眉，上前一步道:“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怪老頭卻用盡力氣，拍開了他的手，像獅子一樣惡狠狠地咆哮:“滾！滾開！我哪兒也不去！”

　　尤丁不得不退後一步。

　　一陣微風吹過，有幾片雛菊花瓣被吹落，隨著風微微揚起。亡靈燈內的火焰隨著清風微微跳動，像是在花海裡跳舞一樣。

　　怪老頭看著飛揚的花瓣，像老獅子一樣凶狠的眼神慢慢地又柔軟了下來。

　　他閉了閉眼，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跡，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庫奇，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你還偷偷往我的茶杯裡放藥，我知道的，但我就是不吃，倒掉我也不吃，哈哈，不吃！

　　“我本來想啊，等我病死以後，就把餐館留給你的，連遺囑也寫好了。

　　“但我後來想想，還是不給了，不給了！

　　“哈哈，所以我又把遺囑撕了！

　　“庫奇啊……你還年輕，你不要像我一樣困在這裡，不必了，不必了……

　　“一切都結束了……挺好的……

　　“如果伱的家人還在，他們也不會希望你，守著一片廢墟，守一輩子的……

　　“你走吧……走吧……往前走吧……”

　　怪老頭嘟囔完最後一句，突然噴出一口血，眼前天旋地轉。

　　他來不及再多說一句話，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他的頭壓在地上的花束上，壓散了雛菊的花瓣。白色的花瓣被風卷著漫天飛散開來，有不少落在了他的頭上身上，就像很多年以前婚禮上飛揚的花瓣雨。銘刻了他家人姓名的亡靈燈閃閃爍爍，團團圍在他的身邊。

　　等尤丁衝過去的時候，怪老頭的呼吸和心跳已經停止了。

　　他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帶著笑，手指微微彎曲，卻又沒有緊攥成拳，只是那麽虛虛地握著。

　　就像看見了誰，又在牽著誰的手一樣。

　　……

　　新聞的另一個主角，“熱心群眾”言律歌正日常登錄黑石研究所的內網，瞄一眼工作簡報。

　　研究一部簡報:1-1至1-369汙染物及其禱言的指向性測試已全部完成，確認其所屬神祇為英招，無其他神祇干涉痕跡。——匯報人:於晨。

　　所長批示:好的。

　　研究二部簡報:第一條靈力藥劑生產線已組裝調試完畢！目前產能每日500圓！等新設備到齊後，預計一個月後能翻十倍，老板開不開心呀?——匯報人:程小圓

　　所長批示:開心，再快點我就更開心了。

　　研究三部簡報:沒錢了。——匯報人:原子能尊者

　　所長批示:(圖片:轉帳截圖-50萬黑石幣.jpg)

　　平台運營部簡報:桑島超自然對策課已向我方提交“名岐新年祭事件”最新研究報告和事件處理結果，

已核實。本次可折合1點貢獻值，該組織累計1點貢獻值。——匯報人:辛宇航　　咦?言律歌看到這條時，稍稍驚訝了一下。

　　他雖然針對各大超凡組織設計了一套貢獻值體系，不過暫時沒對外公開，也沒放進“新手禮包”裡，但是沒想到，超自然對策課率先居然觸發了這條隱藏規則。

　　在言律歌的構想中，黑石研究所的未來定位是一個平台。

　　這個平台雖然高居超凡世界的頂端，把持領先技術、海量資源和壓倒性武力，但是不干涉其他超凡組織的內部運轉，彼此間更像合作的關系。

　　平日裡，超凡者和超凡組織可以通過這個平台來買賣物品、接受發布任務、交流情報等等。

　　同時，黑石研究所也會對用戶的行為進行評估，個人行為統計為功勳值，組織行為統計為貢獻值。

　　不論是功勳值還是貢獻值，都是提升權限的根本要素。

　　因為現在的用戶太少，小貓兩三隻，所以這套評價體系還沒對外公開。

　　沒看到之前老鄭問他的時候，言律歌都含糊過去了嗎?

　　但是言律歌沒想到，超自然對策課居然率先觸發了這條隱藏規則。

　　名岐港的事件雖然解決了，但是還留下一堆爛攤子，比如說至今遊蕩在公海上的“曙光天使號”郵輪，比如說堆積如山的汙染物殘骸，比如一度變成綿羊，又在事件結束後莫名其妙變回來的幸存者們。

　　剛剛誕生沒多久的超自然對策課對此焦頭爛額。

　　幸存者以後還會不會再出現汙染症狀?到底該抓還是該放?該怎麽向受害者解釋?該怎麽向目擊者解釋?有沒有什麽照一下就能讓人失憶的手電筒?

　　都是麻煩事。

　　第一次處理這種事的超自然對策課決定擺低姿態，向超凡世界前輩大佬認真求教，花了不少谘詢費，總算在不違背自家法律和超凡世界規則的前提下把這事圓了過去。

　　最後，超自然對策課和被言律歌收購的郵輪公司聯手，編造了一個謊言，宣稱遊客們在海上遭遇了海盜，不幸喪生，而桑島又把海盜打跑，把郵輪的搶了回來——聽起來挺扯淡的。

　　但是超自然對策課動員了一堆權威專家們幫忙一起扯的情況下，大眾不信也得信。

　　最後他們接受了短期的身體檢查後，各回各家。

　　“曙光天使號”郵輪也回到了言律歌手裡。

　　而在針對超凡組織的評價體系中，不管是消滅汙染物、突發事件善後、安撫群眾、維護地區穩定等等或重要或瑣碎的工作，統統都可以計算成貢獻值的。

　　超自然對策課肯乖乖聽話，活兒也乾得不錯，於是就這麽領先了1點貢獻值。

　　居然比101號指揮部的老鄭還快。

　　可別小看這1點貢獻值。

　　有些事情，就一層窗戶紙，一旦捅破了以後，就不稀奇了。

　　對言律歌來說，讓某個超凡組織一家獨大可不是好事。

　　想了想，他還是這樣回復辛宇航。

　　所長批示:先壓下超自然對策課的貢獻值評價，等到貢獻值體系完全開放再統一結算。——言律歌

　　靈力藥劑終於進入量產階段了，言律歌可以想辦法推進一下各國超凡組織的建設，再打響一下黑石研究所的知名度了。

　　就像某寶一樣，要做好平台，得有足夠的商家和客戶入駐才行。

　　言律歌屈起手指，食指無意識地輕叩著桌面。

　　他面無表情，目光冷如冰霜。

　　一旦那個所謂的推進計劃展開，或許就會有無數人死去。

　　但是他必須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