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到消逝的時候。”言律歌淡淡地微笑,“我會修複你們。你會有機會,重新搭載著乘客們上天入地。這才是你的旅程。”
憑依在備用車廂上的靈類猛地爆發灼熱的渴望。
它驅動底下的車輪,慢慢地靠近了言律歌,用外側的鐵皮貼近了言律歌的手掌,就像一隻撒嬌的貓。
它不是故意學貓的,只不過是它的記憶裡有很多創造者尤丁用手掌撫摸它的畫面,而創造者每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時都會露出笑容,像是很開心。
這隻靈類也想讓眼前的人類感到開心。
它只會這樣表示感謝。
言律歌微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後,他似是明白了,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我很開心,謝謝。”言律歌拍了拍這隻靈類的鐵殼,說道,“安靜待在這裡吧,小家夥。等一切結束後,我會再來看你的。”
說完這一句,他便轉過身,朝著巴勒生命信標最後出現的地方走去。
非常巧的是,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雲霄飛車墜落的地方,就是這裡——“X競技場”。
巴勒會選擇這裡作為最後的戰場,真不知是巧合還是宿命。
言律歌覺得這會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他再度展開幻肢,將自己拉到了一處視野比較好的屋頂上。
認真尋找了一會兒,言律歌終於看見了巴勒,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一樣,半邊臉上全是血,手裡握著一把不知哪兒弄來的消防斧,站在原地喘著氣。
兩個從底座上走下來的機械衛兵已經被他劈成了碎片——它們畢竟是二十年前的民用玩具,就算誕生意志成為靈類,面對凶殘的利斧時也會敗落。
片刻後,巴勒扶著牆,踉蹌著離開。
言律歌跳下來,看著滿地機械衛兵的碎片。
“入侵者……消滅……”其中一隻靈類用沙啞失真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憑依物被毀,它們也瀕臨消散。
“為什麽?”言律歌問道。
靈類慢慢地說出了幾個不在預設詞庫裡的詞:“消滅。入侵者。保衛。家園。”
言律歌陷入沉默。
許久,言律歌略帶困惑的嘀咕聲響起:“前世裡,那些混蛋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這樣純粹的生命和人類反目成仇?”
……
尤丁慢慢地將刀子從詹森的胸膛裡抽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這具屍體此前就失去了很多鮮血,在尤丁抽出扎進心臟裡的刀時,詹森屍體隻噴出很少一點的血跡,甚至都沒有濺到他的手上。
他歪了歪頭。
親手殺了一個人後,他似乎沒有太多惡心或者恐懼的感覺。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感受的話,大概也是暢快吧。
復仇的暢快。
非常棒的禮物。
他開始認真思考,該怎麽感謝那位送禮的人。
在一切結束後。
隨手在屍體上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跡,尤丁將它提在手中,認真地問身邊的靈類:“你們知道巴勒在哪裡嗎?”
“哦,我知道了。”
“帶我去找他吧。”
“得快點結束這一切。我明早還要去上班呢。”
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真的聽到了什麽答案,尤丁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笑容極冷。
昏暗的遊樂園裡,兔子腦袋又滾動了起來。
尤丁跟著它,提著帶著血腥味的刀,向黑夜的陰影裡走去。
……
巴勒靠著半塌的泥牆,提著消防斧,目光凶狠而怨毒地看著前方。
他的右耳及右邊的半張頭皮全部消失了,露出了光滑的腦殼和不斷滲血的傷口,看上去極為駭人。
頭皮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撕下來的。
巴勒也沒想到,在他耳朵後面植入的那個生命信標居然如此歹毒。
那個生命信標外表看上去只有黃豆大小的一粒,但是植入後卻分化出了無數根須,和他的皮膚、血管和神經長在了一起。
但是他沒有辦法。
想要活命,想要逃離追蹤,他只能硬生生地把它拔了出來。
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反而激發了他的凶性,在那一刻,巴勒仿佛不再是那個已經轉身洗白的旅遊業大亨,而是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戰場上。
他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狩獵遊戲……少年時代,在他父親被殺的時候,他曾被敵人俘虜,被人當成獵物供人獵殺。
那次他故意讓自己中了一槍,隨後偽裝成屍體,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等到獵人靠近時劫持了對方。
最後,他不但成功地逃出生天,還反殺了對方好幾個人。
代價是一顆永遠留在他脊椎旁邊,一到雨天就會痛得鑽心的子彈。
巴勒的目光陰沉。
他在摘除了生命信標後,一直徘徊在原地,沒有離開。
因為他清楚,發現他的訊號異常後,獵人一定會忍不住前來查看。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最先找上門來的,居然是兩具像玩具一樣的機械衛兵。
它們頂著掉漆的塑料外殼和生了鏽的金屬骨架,裝扮土裡土氣,就像陳年的老古董一樣,走路姿勢歪歪扭扭的。
但它們手中看上去像是裝飾的玩具激光槍,居然真的能發射,射出不可思議的激光能量。
巴勒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槍,小臂上多了一個前後對穿的可怕孔洞。
血倒是流得不多,因為孔洞中的血肉都被燒焦了。
這是什麽東西?新型號的機器人嗎?
雖然對方的武器出乎意料,但是巴勒本人的戰鬥經驗也十分豐富,他一腳踢飛了一個機械衛兵手中的槍支,隨後趁著它重心不穩的功夫,繞到了它的背後。
另一個機械衛兵剛剛瞄準他,巴勒卻抓起它的同夥,狠狠地往前一推。
兩個機械衛兵撞在一起,摔倒在地上。
巴勒乘機拎起斧頭,一頓亂砍。
放了不知多久卻依舊鋒利的消防斧很輕松地砍破了機械衛兵的塑料外殼,又砍斷了並不堅固的內部金屬支架,將它們剁成了一地的零件。
氣喘籲籲的巴勒撿起它們的激光槍試了下,卻發現無法使用——這玩意兒在他手裡就像普通的玩具一樣,甚至脆弱得一砸就斷。
巴勒喪氣地丟下它們,提起消防斧,繼續找了一個角落隱蔽。
他沒有離開,而是躲了起來,遠遠地觀察著那堆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