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海域,笑星站在一艘遠洋商船上,她勝利地將一塊薯片扔進大海。
“你自由了!”她說。
她將雙手抱在腦後,皮衣在海風中獵獵作響,笑星能清晰地感受到浪花輕拍自己臉頰。
她聽說了炎多和尹帝斯的戰鬥以及本間紀子被生擒的消息。真可惜,本間紀子就要沒命了。
她捏著口袋裡的黑色匣子,本間紀子的意識體備份就在那裡,一旦抵達安全區域,笑星就能讓本間紀子重生,這是一種許諾。
可惜笑星一直都不擅長發誓。
她拿出這個匣子,在指尖把玩著,思考將它賣給尼斯托公司的可能性,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地從身軀和精神兩個方面把本間紀子碾碎,就像擦去一個汙垢,讓本間紀子永不存在。
跟他們做生意嗎?尼斯托公司說不定會殺掉自己呢。笑星想著。
笑星知道也許有一天尼斯托公司會逮住自己,逮住自己這麽個無法無天的思維小賊。
啊,她隻想在那一天來臨之前盡可能多享受自由生活和不義之財。幸福的笑星,無所畏懼,什麽都有,而且能夠掌握一切。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收割人命,盜取資金,身為七印手下的著名黑客,笑星喜愛特權的滋味。
擁有信息網路修改能力的人,就是這個世界不折不扣的真正神靈。
她來到輪船的餐廳裡吃了一頓自助餐,一邊吃一邊用數字心智掃描與檢查附近的海域,情況非常正常。真安靜啊,海上也沒有尼斯托公司的人。
客人很少,只有同樣得到逃生船票的少量有錢人,他們跟七印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還沒成為會員而已。
也是因為他們的存在,七印才會安排這麽一艘船,在千鈞一發之際帶他們逃走,還躲過無數追蹤,航入白象之海,一旦在孟賣城上岸,安全問題就無需擔心,尹帝斯王朝會派人護送他們。
笑星知道安全有保障,就從容地享受美味可口的菜肴,一邊還欣賞大海那令人敬畏的壯觀美景。
魚肉和蔬菜都多姿多彩,還有清爽的雞尾酒,船上的廚師們竭盡全力,為這批貴客滿足最挑剔的味蕾,侍者們來來回回,提供令人難忘的用餐體驗,服務體貼且周到,笑星喜歡這裡。
她的自助大餐以新鮮捕獲的龍蝦尾開始,緊接著是蝦肉串,她蘸著甜辣醬吃,隨後是慢烤牛肋骨,尹塔利亞面條,最棒的是生金槍魚肉,有著回味無窮的油脂清香,笑星怎麽吃都不夠,還有巧克力熔岩蛋糕、山羊奶酪與漿果。
笑星經過一天的無所事事後感覺非常辛苦,她繼續狂吃,用庫拉索酒以及菠蘿汁調的藍色雞尾酒將滿口食物衝刷下肚。
吃得好飽,她搖搖晃晃來到輪船前頭,想測試一下自己。
“嘔!——”她響亮地說,身體前傾,卻沒有想吐的意思,笑星用拳頭捶自己的肚子。
吐呀,笨蛋肚子,吐!
什麽也沒有。笑星哈哈大笑,站在輪船最前端。
“……我不喜歡你。”笑星醉醺醺的,思維蒙了一層迷霧,一切都不如往日那麽敏捷,她從懷裡拿出存有本間紀子分離體的匣子,“你太傲慢,太自以為是,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懲罰像你這樣的人。”
她義正言辭地說,然後攥緊它,用力把它拋進海中。
啊!那可是本間紀子的意識備份!笑星忽然想按下人生中的讀檔鍵,她嚇壞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好想回到幾秒鍾前,重讀自己的輕率之舉。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笑星目送它掉入海中越來越深,不由得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就像她一直使用的黃豆笑臉一樣。再見啦,本間紀子。
她的身體倚靠在輪船邊緣的欄杆上,忽然聽到那個芯片中傳出詭異的滴滴聲,越來越遠、越來越深。
笑星猛地站起來,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猜到那個匣子裡有一個隱藏的發報裝置,似乎是只要她把芯片扔掉、毀掉,或者乾脆離得它太遠就會觸發。她的數字心智已經攔截到一連串被發射出去的信號,裡面滿滿的都是坐標。
“把它撈起來!”笑星撕心裂肺地衝船員喊,一邊喊還一邊神經質地大笑,這下好起來了,她玩到自己頭上了。
“什麽啊!”
“你這瘋女人……”
“我們怎麽找得到那東西?”人們抱怨著,笑星則繼續發抖和微笑起來。
“太好玩啦、太好玩啦——”笑星尖叫著。
尼斯托公司商標的無人機和穿梭機不知何時已經靠近輪船,居高臨下俯瞰著它,用自己的導彈發射器和機槍瞄準,要求輪船停下,他們需要逮捕通緝犯笑星。
笑星環顧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條出路,不久又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捧腹大笑,這裡是大海,什麽都沒有,去哪裡都沒用。
她抬頭黑入那些數據設備,每個信道都被堵死了,她能掃描到的只有賽博妖鬼的符號,這時候她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低估了自己的真正對手,他們準備得太充分了。
小艇和直升機從四面八方逼近,特工們一個個衝上郵輪,將笑星逮捕歸桉。她先是後退,就像被追獵的小動物,直到退無可退才停下。
她被尼斯托公司安保人員堅硬的大手抓住,這才有些平靜下來,心因恐懼和興奮而怦怦跳。
“我能精心策劃出逃跑的每個細節。”笑星自信滿滿地對身邊的尼斯托公司安保人員說。
“……”他們沒有回話,但是在笑星臉上看到了蔑視和不甘,大概她以為自己還有贏的機會。
笑星被扔進一個四面封閉的黑牢房,她什麽都看不見,但能感到牆壁正朝她擠壓過來,她摸索著這些可怕的牆壁,心砰砰直跳,仿佛能想到某種極可怕的審判和清算正在來臨。
她聽到一個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你好,笑星。”那個女聲離奇平靜,語氣穩定,仿佛始終都被尺度周正地衡量過。
“你是誰?”笑星忘了。
”我的名字是中村瑞秋,我是馬弗瑞克·米勒的女兒。”
“馬弗瑞克?”笑星不關心死人。
“讓我幫你回憶:你曾經在七印授權下與我父親一道與尼斯托公司進行網路戰爭,但是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候,你留下我父親去死,令他的意志完全崩潰。你更操縱我父親,讓他自殺。”中村瑞秋說。
“我想起來了!這沒什麽,瑞秋,七印已經得到了馬弗瑞克的神經複製體,他們可以製造出成千上萬個馬弗瑞克,你的爸爸太多了!”笑星說。
“這很有趣,因為在生理學定義上,我有且只有一個父親。那些被複製和得到新生的‘馬弗瑞克’與我的父親不存在任何連續性上的關聯意義。但你卻把他們稱為‘我的爸爸’,這說明你缺少最基本的界定和確認事實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表現得更好。”中村瑞秋說。
“哈、哈……嘿嘿……”笑星說。
“也許你已經注意到,在這部機器裡,你所在的這個犯人囚室內,牆是可以移動的,經過數學計算和機械改造,六面牆都可以彼此接近,從你的前後左右,包括頭頂和腳底。你知道我打算怎麽做嗎?”中村瑞秋問。
笑星猛烈地嘔吐,她把自己剛才吃的所有東西和酒都吐了出來,當聞到這些難聞的東西後,她又吐了一次。
中村瑞秋打開機關,笑星能聽到牆壁內部機械運行的聲音,感到腳下地面不斷顫動,小半條腿都被自己吐出來的東西浸泡著。
緊接著,她忽然能感受到左右牆壁的距離不斷縮短,而頭和腳也分別頂住天花板、踩住地面,巨大而緩慢的壓力迫使她慢慢彎下腰來。如中村瑞秋所說,六面牆都在朝彼此靠近、碾壓。
笑星發出一聲聲乾巴巴的笑,她蹲下來,坐在自己的嘔吐物上,發出的聲音越來越扭曲。她能感到這個房間越來越小, 小到很快就不能裝下她。僅存的空間裡彌漫著嘔吐物的腥臭味,她的體內翻湧著胃酸。
“啊……啊……”她不再笑了,因為房間已經壓縮到她蹲坐著都感到極度吃力的地步了,她改變不了任何姿勢,頭撐著天花板,脊椎承受起巨大的壓力來,兩腳往前伸,伸不動,兩手往左右推,推不動。
好小,好小,簡直像把成年人塞進一個侏儒睡的棺材,笑星哪怕把兩腿鋸掉、把兩手切斷也不可能適應這裡。
她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頭往底下,貼著自己的嘔吐物。
“救命!”笑星不再笑了,她發出這輩子最字正腔圓的求救,“救命!”
“根據我的分析,我父親承受網路世界傷痛極重,如果我要在現實生活中對你施加同等懲罰,我必須對你施加一模一樣的‘壓縮’之刑,使你能品味我父親馬弗瑞克痛苦之一二……”中村瑞秋聲音越來越慢,仿佛故意拉長笑星被折磨的時間。
“救命——救命——我什麽都做……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笑星尖叫。
中村瑞秋聽到非常響亮的“咯嘣”聲,好像是腿骨還是肩胛骨被壓爆了,人類堅硬的骨頭在數萬馬力的擠壓下開始粉碎,笑星的聲音變成了一種令人午夜夢回的癲狂哀嚎,任何人聽到笑星此時此刻發出的恐怖聲音都會發自內心汗毛聳立。
中村瑞秋撫摸著面前的牆壁。
“馬弗瑞克·米勒先生,您的女兒為您復仇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血水從囚室的縫隙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