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閉上眼睛，“軍師”的可視化面板仍在她的視網膜上留下殘像，她感到苦惱。

“你覺得我不是葉子，”她跟上徐煬，衝出豪華轎車，“那我是什麽?那我要做什麽才能變成葉子?”

“去那。”徐煬指了指一側廢棄的遊戲廳，“去那證明給我看。”

“哦。”小島葉子覺得打遊戲實在無趣至極，但畢竟任務在身，多少得扮演一番。

“軍師”AI現在又給了葉子新的任務指引，要求她先順從這名重要角色，培養好感，加強最終招募的幾率。這樣一來，挑戰最終使命“控制希盛集團”的勝算也會上升。

有一對音遊機還在運作，徐煬坐上去，黑入程式，幫他們倆人各解鎖了遊戲《巨人派對》，進入主界面，尋找店內對戰模式，很快完成匹配。

“來吧。”徐煬將手放在按鍵上。

《巨人派對》是相當流行的音樂遊戲，一個躍躍欲試、渾身冒寒氣的藍色巨人正在地面上做著健美姿勢，它的形象參考神話生物“冰霜艾爾利德”，這尊巨人和“日之炎多”一樣是外部種族，原是不朽星空中的巨大星體生命，遠古時期墜落於地，並加入這個世界。

葉子默默看著面前屏幕，試了試按鍵，遊戲廳裡很黑，她不自覺轉頭看千葬音，她站在店外，以職業忍者的素養保護她的安全，這才允許她把注意力轉回到熒幕上。

手放在按鍵上。葉子卻感覺完全陌生。

她隱約記得自己玩過，《巨人派對》是她以前很著迷的遊戲，她還模糊記得自己玩過很多其他遊戲，各種各樣的遊戲，都玩得非常好，她在會津城到處跑，走過大街小巷每個遊戲廳，賒帳、搞代練、鑽遊戲倉，玩過上千款遊戲，花了上萬個小時在各色遊戲裡，她10歲的時候就殺進電競比賽，那個遊戲叫什麽來著?她是為了什麽和家裡人大吵一架，從家裡被趕跑，到底——到底她——

葉子用力按下確認鍵，直奔最高難度而去。

——反正，小島葉子是不會在遊戲上戰敗的！

刺激的音樂聲同步響起，徐煬可以用“飛神4”處理器的高超性能計算面前音遊的內容，不管音樂旋律有多快，他的腦處理器都能捕捉下每個鼓點，就像針對音遊專門編寫的尖端腳本一樣，即便是SSS難度的曲子按起來都飛快，每次按鍵都在完美點上，右上角的衝關分數水漲船高。不過現代遊戲也都對這種情況做了適配，自動解鎖“科技模式”，足以讓玩家的腦處理器超負荷運轉，挑戰改造人的散熱系統。

在另一台機器上，小島葉子打到8百萬分，同時解鎖了“科技模式”，遊戲難度成倍提高，她的大腦裡也安裝了腦處理器，是希盛家族內部研發特供的款式“禦江”，性能超過市面上的主流設備。

按理說她能贏過徐煬，她的處理器和徐煬差不多強，而且她之前玩過這遊戲，練過很多曲子，手感更好，狀態也好，記憶深處也有足夠的肌肉記憶。

但她心亂了。

尤其是空前該死的“軍師”AI，現在又在她面前跳一些狗屁不通的選項，擋住視野，耽誤她打遊戲，居然在勸她收手，叫她停止遊玩！

該死，跳一下就丟3個節拍，跳一下再丟3個，葉子受不了了，太耽誤事。

一氣之下，她直接把“軍師”關掉，輸入3次關閉代碼以供徹底確認。

給我滾！

世界，變得清新。

葉子渾身舒爽，兩腿蹬直，隨著店內音樂的炸響節拍狂按圓鍵。

在這遊戲裡，每個節拍都得到完美後，

屏幕上的冰霜巨人就會加速奔跑，由於雙方發揮出色，它的移動速度已經達到飛快，遊戲背景也轉瞬而逝，它環繞著北方極地狂奔，呈現出一種通常在高速列車上往外注視才能看到的風景，一切轉瞬即逝。徐煬的手指按得都有點酸了，但仍然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節拍，右上角的分數瘋狂暴漲，已經達到2千萬分，突破了店內記錄。

隨著遊戲進程達到後期，徐煬把處理器其他幾個核心喚醒，追上音樂節律的速度。

葉子臉色難看，她皺著眉頭，眼眶泛紅，拚命按下音遊機上的鍵鈕，她覺得手指好酸好累，但這不是她應該有的感覺，她過去比這玩得更多、玩得更瘋，甚至不需要腦處理器也能玩得和現在一樣好，無非是勤學苦練，願意花時間，她現在想起來了，自己曾經沉迷於遊戲當中。在各種各樣的幻想世界裡狂奔，當過專業刺客、魔法師、狙擊精英、太空戰神、惡魔殺手，無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有趣極了——

由於巨人加速太快，畫面撕裂，已經看不到它在移動，只有清脆按鍵聲密集響起，猶如落雨不絕。

曲目終結，徐煬按了按酸脹的手指，往後一仰，打了3千4百萬分的數字，理論上限是3千5百萬分，還有優化的空間。葉子撲倒在機器上，淚流滿面，屏幕上是3千1百萬分的記錄。

“怎麽哭了?”徐煬撫摸葉子的肩膀。

“我只是——”葉子擦去淚水，“我必須聽話。我回到那個家，媽媽說什麽我就得做什麽。如果我不變得這樣他們就會殺了我，沒有人會喜歡我，媽媽現在很痛苦、很衰老，還很多疑。我必須變強。”

“變強就是來找我這樣的人嗎?”

“你是離我最近的、最好的，我也相信你是最優秀的。”葉子反覆地說，“我知道你，徐煬，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我還是想著你，剛回家的時候我不停想著有關你的事情，只是後來這種事越來越少、越來越不帶感情。我想你和法洛莎大概價值好幾千億，我想讓你們來幫我，只有這樣莪才能在希盛進一步立足，才能在媽媽……萬一媽媽死了——在那之後活下去。”

“讓她走。”徐煬指向外面的千葬音。

“忍！”千葬音拔出手裡劍，“我不能走！我必須要為小島小姐的安全負責。”

“不……他也可以為我的安全負責。”葉子長長喘氣，“……你走吧，我過幾天給你一筆獎金，你家裡很需要你賺錢吧。”

千葬音原地做了個手勢，然後消失在煙霧當中。

“影響你心靈的東西，就由我來徹底刪除。”徐煬慢慢掃描葉子，幫她把“軍師”輔助決策程式徹底斬斷鏈接。

葉子能感應到徐煬的掃描，但她放下心來。

“我們去玩吧。”她說，“就跟過去一樣，不，等會，我們重新再見一次面吧。”

“我就在這等你。”徐煬坐在遊戲廳的座位上。

現在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重逢，不是和希盛打造出來的空洞之物，而是和小島葉子本人。

葉子跑出去轉了一圈，然後一步步走進遊戲廳，面露驚喜之色。

“徐煬！”她語氣欣快，“好久不見！”

“我很想你，”徐煬起身，“穿梭機上的大家都很想你，你要回去見他們嗎?”

“不……不，算了。”葉子有些緊張，“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麽評價我，我給大家添了太多麻煩。你還記得被我惹來的潘瑞伊嗎?她現在還在出任務，但正在想辦法把自己常駐到列島洲來，到時候我們就能聯手了。”

“對，我們需要潘瑞伊的戰鬥力。”徐煬點頭，“我們會把她從勞務中救出來的，她可是征戰魔女中的頂級精銳。”

“回到家以後，家裡變了很多！”葉子解釋，“我真的需要你們的力量來幫忙，否則家裡人會把我吃乾抹淨的！我幫你們賺了個安全承包商的職位，這下你們也能在會津城徹底站穩了吧。”

“但我們還要往上走。”徐煬指了指上方，“去安久市，但那裡有世紀淨土的眼睛盯著我們。”

“我確實想到了這一層，呃，準確來說不是我，不過我以後也會自己努力的。”葉子從內襯口袋裡取出10個精致的植入物盒子，每個小盒子不過手掌大小，“這是專門用來混淆世紀淨土系統的干擾芯片，只要在皮膚上植入，就能完全規避世紀淨土的檢索。本來是給我們希盛的秘密部隊行動的，對你們來說一定也很有用吧。”

“那是。”徐煬收下這10枚芯片，至少能保證10名成員在安久市毫無影響地活動，頂著“世紀淨土”的監控裝置也能毫無阻礙。

“天色不早了。”葉子走到遊戲廳外，看著黃昏天幕，“我們以後還會常聯系的。”

“為什麽要走呢?”徐煬坐在位置上，“你也是難得有機會出來一趟吧。”

“嗯?”小島葉子站在門口，忽然間想到了什麽。

她的心怦怦跳。

葉子親眼目睹過希盛的兄弟姐妹們做過的那些荒唐之舉，那些派對上到處都是混亂場面，不僅有平時低眉順眼、具有精英素質的公司女，還有現代娛樂旗下的著名影星和流行藝人，她的姐妹甥親也各有各的玩法，各自和許多人保持著不當關系，將她們母親或外婆的風格發揚光大。

與她們相比，自己的小小冒險也算不得什麽。

這也是希盛的傳統吧。

“那我就多留兩天。”葉子倚在門邊，“那天給你添了那麽多麻煩，我也說過……我會百倍補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