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鳴歌山的路上，下起了酸雨，稱為特大酸性風暴也不為過，狂風掠過山林，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天空更是黃澄澄一片，像是來到異星球，雲霧繚繞，壓得很低，令人聯想到世界末日般的情境，天空中又電閃雷鳴，平添幾分駭人氣氛。

“有必要帶潘瑞伊嗎?”徐煬觀察這一切複雜的景象。

“她是誓約裡的魔女，是第一騎士。”法洛莎說，“我離不開她的作用，她幾乎是儀式的基石。”

徐煬駕駛匿名號，它像一條穿梭在空中的黑烏鴉，隔得稍遠就很難看清它的航跡，不聲不響地掠過天穹。面對臨近的氣象災難，他及時降低穿梭機的高度，找到最近的一個集鎮，預定房間，在一間家庭旅館投宿。

他把匿名號留在旅館外面的停車場裡，把它開到深灰色雨棚下面，隨後將法洛莎扶下來，旁邊零散擺著幾輛肮髒廉價的電動車，靠近停車場出口的地方還有輛白鋁殼麵包車。

徐煬一進入旅店，一個年輕男人就從櫃台後面站起來，微笑著接待他們。他們顯然不是常規的旅客，無論徐煬還是法洛莎都帶著厚厚的偽裝，但這年頭也不可能對客人的行裝挑三揀四。

男人身邊跟著一隻穿紅色尼龍纖維宇航服的猴子，法洛莎不喜歡猴子，但它看起來彬彬有禮，站在櫃台上，裝模作樣對法洛莎和徐煬各自鞠了一躬，但由於法洛莎身上帶著一種危險的氣息，猴子絲毫不敢靠近，往後一縮，跳進了櫃台背後。

“我想讓它變得聰明些，給它植入了人用的智慧腦義體。”男人望向那隻猴子，隨後從櫃台裡面拿出黑色塑料房卡交給他們，“要幫忙提嗎?先生?”

“謝謝，我們的行李不多。”徐煬向他和猴子點頭，婉拒了額外的幫助。

他提著一個大箱子進入預定的房間，法洛莎緊隨其後。幾乎是他們跨過門檻的一瞬間，酸雨風暴就開始了，呼嘯的雨聲密密麻麻響起，像是千萬人量級的重金屬樂團，若是暴露在這樣的大雨當中，皮膚很快就會被燒蝕。

徐煬打開自動咖啡機，往裡面填裝旅店送的咖啡粉，將它啟動，接著便走到窗邊，把目光投向遠處起伏的山丘。

在這裡已經能望見鳴歌山，那是他們的目的地，山體大部分區域都被酸雨侵蝕，植物大片壞死，既然樹木遭到摧毀，泥石流和山體滑坡的發生也不可避免，二者相互作用，又加劇水土退化的程度。仿佛有把巨大的鏟子沿著坡面將綠色全部挖去，隻留下斑駁的棕色山體。

環境並不宜居，人們不得不搬遷到相對安定的鄉鎮和城市去，本地居民沒有足夠的資金用來治理環境，也根本沒有影響力去關停那些持續破壞環境的重工業。各種工廠和公司資產像釘子一樣扎進鳴歌山周圍區域，唯有桐野憐世所供奉的常櫻神社不受影響。

徐煬在房間裡檢查攝像頭和竊聽器，以及它預先提供的所有電子設備，換到法洛莎站到窗邊。

“世界被糟踐了。”她說。

“有恢復的希望嗎?”徐煬思考。

“森林之主。”法洛莎看著那片被摧毀的綠意，外面的世界被無窮無盡的酸性雲霧籠罩，“把森林之主帶回來的話，它能夠給列島洲重新鋪上綠色。”

“按照物質守恆與等價交換的定律，”徐煬揣測，“它應該也有所索取吧。”

“當然，它需要追隨者，需要人們變成樹怪去支持它的永恆綠色。”法洛莎輕笑，又想起野原雅人的事情。

“這倒不成問題，”徐煬點頭，“如果能把森林之主帶來的話，

全世界熱情的動物保護組織、環境保護聯合會什麽的也會慕名而來。”檢查完設備之後，法洛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打開房間內的智能熒幕牆壁，整面牆壁式屏幕變色，映出巨蛋戰鬥盛典的畫面。

“我覺得它比不上魔女格鬥大會萬分之一。”法洛莎說，“為什麽不把所有漂亮的魔女集中起來打一場呢?”

“接受度的問題吧。”徐煬想了下，“魔女格鬥只是聽起來有趣，一旦她們被打得鼻青臉腫，或者被砍成片片，場面就難看了。相對來說，機器人被打得滿地零件、渾身冒火花，大夥還比較能忍受。”

“得和我們的角鬥士談談。”法洛莎見距離A40和黑色風暴的比賽已經不遠。

徐煬進入隱秘通信模式，聯絡A40，它此時已經到達巨蛋競技場，正在做戰鬥前的最後準備，徐煬將視訊信號轉接到幕牆上，方便法洛莎也能看見，她斜躺在鋪著白色被單的雙人床鋪上，A40給她的感覺像是男巫們會打造的金屬魔像，不過更加智能。

法洛莎對合成人科技的態度很是矛盾，一方面她需要這些精密編程的仆人，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它們的智能性過高。第一代、第二代合成人尚在她能接受的范圍內，如A40、覓影那樣能夠不斷學習進化的第三代合成人，多少顯得不夠趁手。就連旅館主人養的那隻聰明猴子都比合成人來的順眼。

“準備的如何?”徐煬觀察A40。

從外觀上看，這仍然是個低調的青年形象，周身安裝著精密機械，沒有穿以前的浪人外套，而是換了件凱夫拉材質的輕型背心，提高防護力的同時，也盡可能輕裝上陣。

“武學方面，”A40說，“我已經達到第一流的水平，只是還沒有完成所有方面的修行，所以稱不上大師，和真正登堂入室、技巧爐火純青的宗師相比，更是弱了一籌……但我會竭盡全力。”

“我相信你。”徐煬點頭，“你還沒讓我們失望過。”

“有個東西我想讓您看看。”A40發送了一張圖片過來。

徐煬將它打開，竟是一副黑白的像素圖畫，像是高度失真的攝像，繪製著黃蜂回頭微笑的模樣，是從A40的角度繪畫的，所以能看到她如何拉著A40的手，如何轉過頭來，露出興奮的笑容，另一隻手上還拿著冰淇淋。

“這是……”徐煬看不出端倪。

“我做的電子夢境。”A40說，“如果說人類的夢是潛意識裡混亂的信息重組，我的夢就是磁盤碎片的扭曲化呈現，有些東西被我刪掉了，但怎麽都刪不掉，可是，這到底是誰?”

“等你贏了，進軍到16強的行列，我就告訴你。”徐煬點頭。

A40鄭重地伏在地上，向徐煬深深一拜。

“感謝您給我這樣的機會，”它說，“給我一個能夠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能盡情廝殺的機會，在這段時間裡，我在武學造詣上的進步飛快，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迅速。如果合成人也跟人一樣有宿命的話，那麽巨蛋戰鬥盛典的確就是我的宿命之地！我將拚盡全力去奪冠，這件事，義不容辭。”

“去吧。”徐煬望見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切換回巨蛋賽事，上一場比賽已經結束，A40和黑色風暴的比賽隨即展開。更新過廣告之後，黑色風暴的製造商“西風工業”正式宣傳他們最新研發出來的合金專利，它被稱為“魔鋼”，采用最新一代冶煉工藝，公司研發部門的首席冶煉魔女親自注入魔力鍛造而成，是依托魔力塑造出來的魔法鋼鐵，對任何形式的護甲都有致命的切割作用，這也是為什麽黑色風暴在上一輪能輕易地擊碎披掛龍骨甲的女騎士。

黑色風暴以機械球形式滾到場上來，它外形像是單腳站立的陀螺，有著足數12條手臂，“魔鋼”刀刃被裝在每一條手臂上，當它微微旋轉的時候，刀刃反映著不同角度的光線，煞是耀眼。

A40攜帶田中智能公司的宣傳片入場，它將手按在怒火的刀刃上，刀尖前指，手肘內收，腳步一前一後，做了一個寓守於攻的架勢。

“只能使用冷兵器，不能使用遠程手段，沒有其他規則，”館內的電子裁判員利落地介紹， 隨後用力揮下手刀，“開戰！”

法洛莎坐起來，端著咖啡，凝視戰鬥的每個細節，她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古代拉丁姆帝國的貴族，看著角鬥士們前去盡情流血。

“一定要贏啊！”

“為了我們的錢！”

“加油！加油！”直播間內，上一場下注大敗虧輸的上萬名觀眾，出於強烈的復仇心理，此時紛紛站在了A40一方，還有不少人把最後的身家壓在了A40身上，期望它能迅速斬下勝利，為他們恢復資金。只要A40戰勝，他們都會立刻化身A40的忠實粉絲。

“A40會贏的。”葉子在貴賓包廂內，自信地對身邊的其他女伴和家族成員說。

“A40……”遙遠的碧波市，黃蜂盯著場上畫面，屏住呼吸，如果A40贏下去，一路贏到冠軍，她無疑會重拾對生命的熱情，找到自己在這個癲狂世界裡的位置。

泰西洲各家高新科技公司、京都無限的多家研究所，如今也將注意力放在這場高規格的機器人對決上，勝利的一方代表著未來戰鬥機器人的開發方向，也意味著更先進的科學和生產技術。

——開戰！

黑色風暴轉動它的所有機械臂，化作一團高速旋轉的死亡旋風，迅猛朝A40切割過去，在移動的道路上發出陣陣刺耳嗡鳴，它機體運作速度極快，又做出複雜動作，本該在高速行進中自我解體，但黑色風暴的每個零部件都得到精密嵌合，不留絲毫破綻，更提供極高穩定性。

面對它勢不可擋的衝撞，A40往前一躍，迅速揮斬出去！主動選擇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