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現實操縱來改變比賽，這一想法十分美妙，像個火花在導火線上亂竄，火星四射，即將抵達炸藥本體。

黃蜂混沌的思維當中同時並行處理著許多不同事件，她有太多事情要想，親密關系，剝奪生命，還有機器人，A40的戰鬥恰與這三個主題相吻合。

“你是滅世武器，”羅洛將雙手按在膝蓋上，“你的所有行動都需要提交報告單，需要審批，你的方案最終……嘶……會被提交到首席執行官的辦公桌上。”

“為什麽要給上面的人看，這會惹麻煩嗎?比賽會引發什麽可怕後果嗎?”黃蜂指著熒幕，“就像讓喜歡的選手在滑冰或者扔鐵餅裡奪冠一樣，我們悄悄地乾，沒有人會發現。”

“要我解釋?呵……沒有人知道你想做什麽。”羅洛說，“……預料不到你的下一步行動，也許你會殺掉我……阻礙黑火的計劃，也許你會逃走……”

“我幹嘛做那麽愚蠢的事！”黃蜂大吼大叫。

她跳到桌子上，掏出自己破碎記憶裡所有的汙言穢語，暴風驟雨般對羅洛怒罵。他坐在矮凳上，用身上的盔甲抵禦黃蜂的嗓門，就像在抵禦子彈侵襲，稱不上有效，但能救他一命。

羅洛一邊被黃蜂斥責，一邊耐心地看著熒幕上的鏡頭。

A40被送下場，擔架上，它和同樣退場的李肆打招呼，沒有錄下聲音，但他們似乎友好地交換了意見。和A40交談過後，李肆坐在休息室外的金屬長凳上，輸掉比賽一開始讓他意志消沉，但他很快重新振作，也做好了接受采訪的準備。

“還好吧，我還有很多別的比賽可以打。”李肆對采訪的眼球機器人說，“而且我還活著。”

“A40選手在武器上使用了毒素?是什麽樣的體驗呢?”眼球機器人記者詢問。

“我尊重它，”李肆說，“所以我不能透露它的戰術，免得他受到針對。”

“對方似乎是不講武德的戰士，和您有著鮮明對比。”記者說，“您覺得這樣卑劣的戰士也有資格進入下一輪嗎?”

“啊，‘武德’?武德是對自己的要求，”李肆道，“不是用來拿捏和約束別人的。這是巨蛋戰鬥盛典，不是道德講壇吧。”

按李肆未來的計劃，他會旅行到列島洲別的地方去治傷，毒素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法治愈的後遺症。結束采訪後，節目組接入廣告，畫面自然過渡到下一場比賽。

黃蜂罵得筋疲力盡，蹲在桌子上。

羅洛看著其他組武士的戰鬥，輕歌曼舞的廣告下，披掛先進植入物的改造者和戰士彼此交手，浮誇的光效和音響蓋過了一切武學細節。

“……是啊。”羅洛說，“為什麽不讓A40奪冠呢?窮盡手段去贏的小機器人，勝過一家又一家自以為是的大公司。這是羞辱……這是復仇……就像我們的‘黑暗之心’，專注於戰鬥，所以贏了上一場盛典……雖然黑火革新沒有參加，但A40已經無形中代表黑火出戰……這是一種精神……”

“那麽……”黃蜂沉吟。

“在最合適的時候使用，當它遇上無法擊敗的對手。”

“嘿。”黃蜂笑起來，“就該這樣。”

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猶如置身雲端，周圍的一切聲音都在變形，熒幕上解說員的柔和絮語化作刺耳尖叫，窗外城市死難者的哭嚎聽起來卻變得甜美。

她走到窗邊，望向燒毀的街區，對著混亂的世界微笑。

另一邊，A40被裝車運回實金大廈，它在1樓的大廳裡調節自己的戰鬥核心，成套的人工智能模塊已經完成多次自我迭代，

躍向更高版本，實現戰鬥進化。徐煬把A40帶回後勤室，它得勝歸來，立刻引起大家注意，年輕的魔女們對著A40指指點點，仿佛它是無價之寶，渴盼它帶來下一次勝利，成為斂財的新工具。但不久徐煬就更新了管理條例，指出她們尚未成年，不應參加賭博類活動，遂罷手。

當法洛莎到來的時候，她們更是像緘默侍從一樣往後退，在牆邊一字排開。法洛莎對她們微笑，然後走進房間，看著被擺在空曠台子上的A40。

“那麽，這就是我們的角鬥士了。”法洛莎打量著被斬為兩段的A40，“派出人，讓它們到場地上去廝殺、去爭權奪利。”

“合成人技術的前景很廣，”徐煬點頭，“這種比賽能鼓勵它進化。”

他把A40關機，將它存儲硬盤和處理器的所有文件悉數導出，以免在回復中被一並重置。

“不管怎麽說，這是很有趣的遊戲。”法洛莎心滿意足，“就像七丘的大競技場一樣，我以前只是耳聞，沒有見過，還念念不忘著。現在也算滿足了之前的願望吧。”

她釋放回復之律，A40的身體瞬間重新拚湊在一起，完好無損，但電路狀態與核心芯片也被調節到了戰前的狀態，需要再次關機，然後把先前導出的文件全部覆蓋回去。

人的記憶存儲在靈魂當中，不受魔力影響。機器人的記憶則存儲在芯片與硬盤裡，會隨著回復之律一起被扭曲。

再度開機之後，A40飛快從台子上坐起來，對自己的戰鬥核心模塊進行自檢分析，因為時間戳有誤，機器固件上的時間點為戰前，芯片中的文件則來自戰後，需要校正。

“奪冠，可以嗎?”法洛莎觀察A40，“作為戰鬥機器人，一定會為勝利而不懈努力吧，如果輸了的話，誰會滿意呢?”

“是，我一定會奪冠！”A40堅決地說。

“我也會看你的比賽的，不要在我面前輸掉。”法洛莎微笑，然後轉身離開。

A40坐在台子上，兩眼燈管顏色變白，意味著宕機或者閑置。

“法洛莎把你嚇到了?”徐煬坐在它身邊，“你還覺得奪冠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我感受到全然不同的滋味，”A40望向天花板，“這種被寄予厚望的感覺，您也是，法洛莎也是，公司裡的魔女也是，也許還有場外各種各樣人的支持。我聽說過許多不公正的戰鬥！但我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打假賽，為什麽有人會為了錢去折辱自己！這是競技，除了冠軍，還有什麽別的值得追求?”

奪冠是美妙的，但人們也得為自己準備第二方案。徐煬暗道。一旦失手，還要照顧家庭，以及為退役後的生活尋找出路。

但不能用這些囈語來影響戰士的發揮，就讓它放手一搏吧。

“你的下一輪對手也已定下。”徐煬把戰鬥回放打開。

戰鬥的一方是一名超重甲的女騎士，穿著據說是全世界最後一套“龍骨”盔甲，全套沉重盔甲用古代神話巨龍的骸骨鑄造而成， 具有本次大賽數一數二的防護力，同時掄動巨型棍棒，像打棒球一樣擊碎任何對手，一直都是以逸待勞、等對方先動手的戰鬥風格，是極特化護甲的類型。

另一方則是黑色機械球般的武士，代號“黑色風暴”，渾身配備著輪盤般的刀刃，戰鬥風格是像陀螺一樣高速回轉，通過切割和撕裂來擊潰對手，一旦開始進入“戰鬥之舞”就難以停下，瞬間掠過戰場，因為周身都是凌厲刀片，因而也難以被擊中。

這場比賽也是絕對的爆冷。

按理說女騎士有著驚人的防護力，恰好是這種輕型機器人的克星，所以戰前絕大多數人都把資金壓在她身上。結果她卻被切開護甲，最終被刺穿，現正在醫護室搶救，被稱為小組賽最可怕的一場操盤行動，數億散戶資金瞬間蒸發，引來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詛咒。

而黑色風暴則順利進入下一輪，將在後天與A40展開對決，爭奪32進16的名額，勝者將成為巨蛋戰鬥盛典的16強。

旋風切割機，對陣合成人刀手。

“贏了的話，就是16強。”徐煬道，“這是我們戰前的目標，當然，你的最大追求仍是冠軍。”

若是贏下黑色風暴，到那時，也可以把黃蜂的事情告訴它了。此外，16強也算一個分界線，成為16強就意味著實力水平達到一定程度，A40的名聲將真正打響，新世界機關的名氣也會更足，便於為他們在安久市的行動提供掩護。

“是。”A40翻身跳下台子。

為了擊敗這個旋轉的刀鋒陀螺，它將不惜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