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屏住呼吸。
來拉邁步走來,雖然個子小小,比徐澄還年輕,但她似乎在魔女中頗有威嚴。
“來拉大人!”
“前線信使將貨物送來了。”
“您看看,我們是送到您的房間嗎?”征戰魔女們恭維著來拉,一如既往。
來拉掃了一眼徐澄,隨後轉頭跟其他魔女若無其事地交談起來。
徐澄眨了眨眼,又驚訝又惱怒。
無視我!
這家夥,完全把自己忘了嗎?簡直把徐澄當做一台送貨的無人機,送完就算了!
小時候的敵意、對抗、爭鬥,仿佛都從來拉的記憶中消逝了,難道我們不是宿敵嗎?
此時在徐澄面前,來拉看起來相當有領袖氣質,抬頭對其他遠高於自己的魔女發號施令,舉止從容。
她的目光中蘊含著超過同齡人的睿智和理性,而裝備更是精良,從智能激光步槍到魔力戰刃一應俱全。
她參加過多少場戰鬥了?徐澄不知道。
徐澄哼了一聲,無論如何,來拉不能就這樣無視她。
“呱!”徐澄把面罩摘掉,怒氣衝衝地看向來拉,“還記得我嗎?”
徐澄這麽一喊,其他魔女們有些訝異,來拉也轉頭看向徐澄。
“哇哦——”來拉發出一聲驚喜的聲音,這動靜在徐澄聽來無異於嘲諷。
小傻瓜!
“你還記得我嗎?還是說,你已經完全忘了我?”徐澄雙手抱胸,怒氣衝衝。
來拉眨了眨眼,然後發出一聲輕快的口哨聲。
“我當然記得你,那個小傻瓜呀,不過,我現在可沒時間跟你吵架,我還要喝補劑來恢復魔力呢。”來拉笑道。
她打開徐澄送來的補給箱,從中取出一瓶精神促進劑,將內容物一飲而盡,快速恢復自己的魔力。
徐澄死死盯著來拉,又生氣又懊惱。
來拉簡直像完全寬恕了她們當年的那些仇恨和間隙,而完全專注於自己手頭的工作。
徐澄對過去的麻煩事耿耿於懷,來拉的修養仿佛大為提升,超出了這種瑣碎的關切。
那這不是顯得徐澄很小心眼嗎!
憑什麽!
你應該跟過去一樣欺負人呀!
“來,這包你們收好,你們出力最大,辛苦了。”來拉從容地發放著徐澄帶來的物資,其他魔女毫無疑義地聽從來拉的安排。
這家夥……一點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咄咄逼人了。徐澄若有所思。
其他魔女都見過來拉的力量——激光眼,亦稱赤紅的神怒光線,從來拉雙眼中放出的魔力光束可以輕易切斷燈塔核心的一台“魔蜥”懸浮坦克。
徐澄感覺有些苦澀。
來拉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年的“宿敵”徐澄。
或者說她已經遠遠超過了徐澄。
來拉在前線發光發熱,而小徐澄只是個送快遞的嘛!
徐澄一聲不吭,走回神暉號,想讓織星娘安慰安慰自己。
緊接著,她聽到腳步聲。
來拉大步走過來,一言不發地登上神暉號。
而在她身後,那些物資已經分發完畢。
徐澄大吃一驚,準備將來拉從神暉號轟走,死死瞪著她:“你幹嘛!”
來拉目不轉睛地看著徐澄:“你的下一站是哪?”
“安克雷奇戰俘營。”徐澄檢查了一下手持平板。
戰俘營!關押新泰西洲被俘小兵的地方。
來拉平視徐澄,她將自己的頭盔放到穿梭機的一張白色桌面上,仿佛已把神暉號當成自己的新家。
“我陪你一起去,戰俘營離燈塔核心的前線太近了,你需要一個護衛。”來拉說,她轉頭掃了一眼神暉號,“而且這麽大的穿梭機,你一個人開太累了。”
徐澄有些難以置信,煩惱和怨恨在她心裡回蕩。
來拉怎麽能無視她們之間的宿敵關系,就這樣擅自來幫忙?
“咕呃。”徐澄需要提醒來拉,“要不是你以前在魔女學院裡橫行霸道,我現在還在上學呢!”
是因為討厭學院裡的來拉,徐澄才離開學院,最終也討厭任何形式的學習,最後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沒有文化的駕駛員。
徐澄今天任何優點都和來拉無關,但沒文化的缺點絕對是來拉害的。
“是嗎?那都是我們四五歲時候的事了吧。我們還能活150多年,別這麽糾結嘛。”來拉輕松地說。
“你!”
“相信我,我不是來添麻煩的,我是來幫忙的。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彼此了,而且法洛莎媽媽照顧著我們,就讓我們當好朋友吧。”來拉真誠地說。
“呱!”徐澄坐到座位上,發動引擎。
神暉號飛快地越過峽谷,來到一片被燒成玻璃的平原。
大地被焚燒了幾個小時,夜間冷卻後形成大片不規則的熔融地形,結晶後形成發光的青綠結晶。
“白天的時候我就是在這裡作戰的,媽媽打敗尹帝斯,我們乘勝追擊。”來拉環顧四周,“瞧,還有好多我打出來的陷坑呢,裡面本來有被我擊毀的載具,現在不見了,應該是被後勤人員拖走了。”
“呱。”徐澄什麽也不想看。
多年來她們之間一句話都沒說過,但來拉今天卻堅持要護送她,這讓徐澄感覺很奇怪。
徐澄突然將神暉號加速,希望慣性能把來拉晃倒。
颼!
但來拉站的好穩,她已經是一名征戰魔女,一名軍人了。
她是法洛莎真正的長女。徐澄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法洛莎是女皇,那麽來拉就是真正的皇儲,是這個魔女帝國真正的繼承人。
長公主來拉·瑪杜莎殿下。
很明顯,來拉就是以法洛莎的標準培養出來的,英勇、高貴、自信。
徐澄將穿梭機開到安克雷奇戰俘營,她長長歎了口氣,將穿梭機停下。
“送貨。”徐澄去貨艙裡檢查。
“這是送什麽呢?戰俘營的人需要什麽呢?”來拉饒有興致地問。
“炸彈項圈。”徐澄打開一個大箱子,檢查裡面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炸彈項圈,一共有1000個左右,用來防止特定犯人逃走,若有燈塔核心的戰俘膽敢溜走,那就死定了,項圈會滴滴報警,然後炸飛腦袋。
來拉幫徐澄提箱子,跟在徐澄後面。
她們踏上熔融玻璃的山丘,來拉腳步平穩,合金軍靴在玻璃上踩出好聽的聲音,徐澄則需要一蹦一跳,免得摔倒。
戰俘營不是個好地方,徐澄看到昏暗天空下巨大的通電鐵絲網,被生擒的新泰西洲人都關在這裡。
他們此時都已聽到神暉號靠近的聲音,一個個都從鐵絲網後面向她們投去目光。
“呱呱……”徐澄感覺有點陰森。
這是千百道絕望者的注視。
被俘的新泰西洲士兵們,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被生擒,面臨著未定的命運。他們看起來很難過,因為無法保家衛國而哀傷?還是因為這裡待遇不好?徐澄胡思亂想。
戰俘營的負責人行動非常高效,從徐澄手上接過箱子,簽下貨單,隨後就命人把炸彈項圈往重點標記的戰俘脖子上放。
“我們在擔心狄爾奈用某種神力把他們救走。”戰俘營的負責人是一個瘦高、冷酷的黑發男人,“可不能讓這些寶貴的活口離開。”
“也就是說,一旦偵測到大幅度位移,就會爆炸嗎?我聽過這種科技。最早應用於卡勒布山區的礦場。”來拉熟悉地問。
“是的。”負責人對來拉點點頭,“你很懂行。”
怎麽回事呢?我怎麽就沒聽過?徐澄摸摸自己的頭。
徐澄不喜歡這裡。
來拉卻感覺還行,甚至帶著徐澄去跟囚犯們搭話。
一個金發白皮的高個子男人坐在地上,等著東半球聯軍給他們定下的命運。
他的軍裝已經被扒光,換上一件白色連體衣,像是用來抓精神病犯的那種。
“你叫什麽?”來拉蹲下來問。
“盧克,盧克·奧康納。你現在是做什麽?把我當成動物園裡的猴子嗎?”他陰鬱地回答。
“我隻想問一個問題。”
“說吧。”盧克冷冷地說,“你這魔女,想說就說吧。”
“你們為什麽要傷害我們呢?”來拉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方。
徐澄感覺來拉是小大人,活像千樹。為什麽千樹和來拉都這麽聰明?
“你們剝奪了新泰西洲的陽光,現在又問我們保衛家園的正當性?我告訴你,世界上沒有比一個男人保衛他的家園更有意義的事。而這種事也從來不需要原因。”盧克啞著嗓子說。
“不,我是說,更久之前的事情,六年前,你們為什麽要發動天劫?”來拉問,她的眼神變得漸漸冰冷。
“天劫?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盧克悲哀地說,“難道是我們投票通過了天劫嗎?難道天劫的發動問過了我們的意見嗎?新泰西洲人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但你們現在卻準備入侵我們的土地,殺光這裡的所有人。”
“你們現在要把自己摘乾淨了嗎?”來拉問。
“我們憑什麽要為我們沒做過的事負責。”盧克痛苦地說,“如果我們立場互換,你難道願意看到燈塔核心入侵你們的土地,殺光每一個東半球人?”
“我們不會做這麽蠢的事情——召喚群星使者來傷害我們的家園。”來拉說。
“那我們呢?我們不也是受害者嗎?無辜的新泰西洲人……無辜的沃土,我們的家園也被怪物侵略,惶惶不可終日。你們為什麽不去攻擊外星人,而攻入新泰西洲的土地呢?”盧克疲憊且沮喪。
來拉搖搖頭。
“‘西海岸條約組織’、‘七印’,或者說現在的‘方舟基金會’,一直以來都是幕後掌控世界的邪惡組織,燈塔核心與這樣的組織在一起共事,這麽多年來,你們燈塔核心敢說自己對七印的圖謀一無所知嗎?你們不也是與他們頻頻合作,貪婪自大地享受他們奉上的禮物?借助他們的影響力來威懾全球?”
“……”盧克張了張嘴,沒說話。
“既然七印和狄爾奈的勢力在新泰西洲活動,你們就要負責監督他們的行動。而這六年來,你們只是在狄爾奈的授意和操控下繼續和我們打仗,從未考慮過和我們一起協作,反抗狄爾奈、反抗群星的恐懼。現在你們新泰西洲人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摘得太乾淨了。”來拉說。
“我只是一個軍人,或者說大部分普通人根本一無所知。”盧克絕望地說。
“是的,所以你們被打敗了,被囚禁在這裡,只能眼睜睜看著東半球的軍隊穿過大山脈,一點點佔領從西海岸到東海岸的土地, 替你們拔出毒刺,替你們去肅清秩序,至於我們的士兵會對你們的平民做什麽……該祈禱的不是狄爾奈,而是東半球聯軍的軍事紀律足夠嚴明,以及我們的復仇之欲足夠理智。”來拉說。
隨後她便向盧克點點頭,轉身與徐澄離開。
“嘩……”徐澄感覺來拉又聰明又帥氣,很了不起,忍不住跟上來拉。
“我們去送下一單吧。”來拉坐在副駕駛位上,“你是非常專業的駕駛員呢,可能是我見過最棒的。”
“嗯!嗯!”徐澄感覺虛榮心大幅得到了滿足。
“馬上要到最前線了,新泰西洲邊防軍會發現我們的。”來拉說。
“哎……”徐澄沉吟對策,“那不是要打架了?”
“有我在呢,我可是善戰的征戰魔女,敵人不在話下。不過,我也很需要你,拜托啦。”來拉用愉快的語氣說。她的聲音很真誠,眼神也很柔和,讓徐澄感覺挺舒服的。
“你會幫我?”但徐澄仍然有些難以置信,她感覺來拉很厲害,卻也危險。
“只要你真心對我,我當然也會真心對你啦。來,讓我們一起給這個世界帶來變化吧。就依靠你的力量,你了不起的信使工作!”來拉神采奕奕,看著徐澄的眼睛。
“呱呀。”徐澄很滿意。來拉開朗又能打,不像……
來拉勾起嘴角,目光輕浮。
她看到徐澄放在駕駛台上的定位器,上面有一個靜止的箭頭。
“那是什麽?”來拉問。
“——沒什麽。”徐澄匆匆把定位器拿下來,放進駕駛台下面的櫃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