誦詩的聲音讓她感到平靜,她慢慢走開,把手背在後面,一邊用鞋子踢街道上的石頭。
學校裡的有些孩子看到她,心裡煞是好奇,為什麽徐澄不在工作,也不在學習,而是遊手好閑?
徐澄走到塞瓦堡的運河邊上,這條河按著人工水道流淌,連接著霧氣灰蒙的大海。她坐在灰色的人工河岸上,充作護岸的岩石又大又沉,年紀大概比她要老十倍。
她要休息一下。
徐澄累了,她曾一遍遍看著征戰魔女們離開大廈奔赴前線,現在輪到她自己走來走去。想到這,她捏著自己的手指。這是她的遠征,一場孩童的遠征。
靜靜注視水流從塞瓦堡流往大海,徐澄想到流水、浪花、海岸以及浴室。她身體微微前傾,兩手托著自己的臉。
她真想跳進去,悠遊其間,說不定她可以這樣遊回北部列島。世界就這麽折疊在一塊,大海通往哪都不奇怪。
徐澄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就這麽坐在堤壩上胡思亂想,周圍有幾叢雜草,兩塊磚頭,還有一隻瘦骨嶙峋的母貓。
身後忽有些快樂的叫喊,徐澄轉頭,看到一匹馬將貨物拉向她背後的幾座公寓樓。
人們快速跑下來,孩子們在車旁邊跑來跑去,高呼“物資送來了!”、“有吃的了!”
他們聚集起來,領取配送的物資,包括寶貴的食物、藥品和工具材料。
一個戴紅星小帽的負責人畢恭畢敬地工作,他客氣地問他們每個人的名字,登記物資配給狀況,向每個居民打招呼,努力記住他們每個人的名字,確保一切不出差錯。
“辛苦你了!”
“總算有東西送來了。”
“真想知道是誰冒著生命危險穿過大霧……”
“原來信使們還在工作!”
“如果有更多信使敢於穿過禁區就好了。”他們七嘴八舌地交談,同時將物資領回自己家中,一手提著肉、罐頭、蔬菜和糖果,另一手提著書和報刊。
徐澄聽到他們感激的話語,臉發燙,不禁用兩隻手揉了揉自己的雙頰。
她幻想,如果現在跳出去,告訴他們是自己將穿梭機開到了這裡,那他們會有多驚喜。看啊——只是這麽個年輕的孩子……
送物資的車走了,徐澄還留在這。她觀察運河各處,人們都在想辦法重建和維護他們的家園,想盡辦法種植更多糧食,拆掉不需要的房屋來回收資源,在塞瓦堡中苦苦支撐著六年,但他們需要信使,需要自己這樣的人。
落日將天空染成血紅色,泡泡氣喘籲籲地走過來。
此時徐澄已在運河的岸邊坐了幾個小時,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原、原來你在這呀!”泡泡說,隨後一屁股坐在徐澄身邊。
“呱呱。”徐澄伸手指向各處。
泡泡看到河岸上一座被拆掉的倉庫,一座高約10米的磚牆,還有一個已經不再吐廢水的金屬排汙管道,又有輛破爛的自行車半埋藏在土中,似乎原來的主人將它埋在這裡,銳意要在以後某個時候回來挖出,只是再也沒能歸來。
“你一直看著各種東西呢,真叫我擔心,差點找不到你啦。”泡泡輕描澹寫地描述自己長達幾個小時的搜索,她曾翻遍塞瓦堡的每個角落,直到大部分人都能認識這個綠頭髮綠眼睛、滿臉焦急的女孩。
“呱卜?”徐澄感覺泡泡在掏兜,好像有東西要給自己。
“我跟這裡的人打過交道,交換了一些物資,蓮華還做了買賣,我有禮物給你。”泡泡狡猾地眨著眼睛,仿佛她覺得徐澄會喜歡她所拿出的東西。
“呱!”徐澄好奇不已。
“泡泡!”泡泡像變戲法一樣,從手裡掏出一個成對的通信器。
它們像一對大一點的紐扣,中間有個熒光面板,繪製著小點和定向箭頭。
徐澄看呆了。
泡泡將其中一個定位器放到徐澄手掌心,將徐澄的手指慢慢疊上,讓徐澄握緊它。
“怎麽樣?”泡泡期待而熱切地看著徐澄。
“呱呱……”徐澄將它舉到高處,對著斜陽,陽光將她們在塞瓦堡運河上的影子拖得很長。
“……我呀,特別擔心以後跟你分開,或者就像今天這樣,你一個人跑開,弄得再也找不到你,心裡真焦急。”泡泡抬頭看夕陽,“不過,現在弄到了這對定位器,那就再也不怕找不到對方啦。”
徐澄猛然來了興趣。
她讓泡泡握著小紐扣,永遠不要放手,緊接著她就迅速跑開。
大概跑了500米遠,徐澄來到一個街區的小花園裡,大部分花都被拔掉,原先的土壤被清理出來,堆成用來種土豆的田埂。
徐澄不看路,低下頭,隻盯著手上的定位,讓它引路。
箭頭轉動,圖示清晰,能讓徐澄看到泡泡的小點,她只要跟著箭頭走,與小點的距離就越來越近。
她慢慢走,聽到運河流水越來越近,等到兩個點點重疊,她抬起頭,發現泡泡真的就在這。
“呱呀……”徐澄都震撼了,她感到不可思議,泡泡弄來的小玩意兒真是神奇。
“我希望……我希望你一直能找到我。”泡泡坐在運河岸上,攥緊她的那個定位器,“而我也一直能找到你。”
“呱呱。”徐澄覺得太了不起了。
她不停地擺弄定位器,這個光滑的金屬裝置歷經風雨,表面有些澹澹的蝕刻痕跡,但無論如何都能精確定位她們自己的位置。
“一旦走的太遠,信號中斷,就再也無法找到對方了。”泡泡站起來,望向徐澄,“所以,我們永遠不要離對方太遠好嗎……”
一想到走得太遠,這個有趣的小玩意就會失效,上面所有的箭頭、小點都會消失,徐澄就趕忙將它放進口袋,然後拍拍泡泡的肩膀。
“嗯!嗯!呱!呱!”徐澄不會離泡泡太遠的。
她們手拉手回到機場旁邊的小屋。
接下來幾天裡,徐澄又試驗了好幾次,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玩捉迷藏,她樂壞了,經常拿出定位器,確認泡泡在哪裡。
她們就像系在一條繩上的兩個鉛球,無論如何擺蕩,都不會離彼此太遠,徐澄和泡泡曾迷失在塞瓦堡錯綜複雜的街道,現在她們之間有了一條線索,總能將對方帶回彼此身邊。
對徐澄來說,泡泡就是離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那段回憶最近的人,只要看到泡泡就不會忘記過去的一切美好。
像這樣的一對追蹤器更是有用,現在無論如何,她們都能找到通往另一個人的路,穿過黑暗、障礙與時間本身。
泡泡,不管你去哪,都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