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中村瑞秋審慎地說，“是你害死了我的父親。”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關於馬弗瑞克·米勒先生……我不明白，更具體點，我不知道你到底對這件事感到悲傷、難過還是……恐懼?所以我只能對真相誠實，是的，是我組織了反擊。被你們那新聞稱為‘黑潮’的數據攻勢也是我做的。”徐煬摸不清楚中村瑞秋的脾氣。

“剛聽到父親自殺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憤怒，氣憤父親選在這麽個剛巧不巧的下午死去。”中村瑞秋說。

“什麽叫剛巧不巧?”徐煬沒明白。這個女人是越來越叫人費解了。

“我本來有份保險單要簽，有趟火車要趕，還有好幾張即將到期的優惠券等著我前去兌換。哪怕是喝杯咖啡都比整理父親的遺物來的有價值。”中村瑞秋說。

“你……”徐煬感到怪怪的。

“直到我從父親留下的文檔裡讀到有關七印的消息，我才感到父親死的恰到好處，而憤怒也煙消雲散了。”中村瑞秋娓娓道來，“世界被三重歷史包裹，淺層的企業歷史，中層的魔女歷史，還有深層的超自然神秘學歷史，讀到父親留下的檔桉後，我才感到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靠近事實與真相，這對我來說比磕郵票還激動。”

“你還磕過郵票?你能戒掉嗎?”徐煬詫異。

“準確地說，我從我的記憶裡移除了有關它的內容，隻保留了一些必要的感官記憶，用來將它與其他事件對比。”中村瑞秋將一份文檔交給徐煬。

徐煬略一檢查，便不禁點頭。

太好了……這正是他需要的。

這是馬弗瑞克留下的文件之一，作為資歷淵博的黑客，他在死前必然準備了很多後手，以防自己遭到不測。徐煬默想著。

多虧杜遷遷把中村瑞秋這個奇怪的女人從西海岸救出來，不然自己還真少了一些關鍵信息。

“這是你破解的文件之一?”徐煬檢查，它們實際上是馬弗瑞克的工作文檔，好像是馬弗瑞克生前一邊工作一邊隨意寫下的速記，內容雜亂難懂。

“是的，父親在他的公寓信息系統裡留下了大約18780g的內容，包括一個病毒程式用來自毀瀏覽器搜索記錄、收藏夾，它也試圖刪除一個叫學習資料的文件夾。我阻斷了那個病毒，因為我必須檢查我父親留下的一切內容，任何信息都可能是有價值的。尤其是那個叫學習資料的文件夾，其文件名針對地域、人種和一些特定術語進行了劃分，這很罕見，我從未見過這種分類方式，我相信我能從中找到重要線索。”中村瑞秋審慎地說。

“馬弗瑞克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死而無憾。”徐煬感歎。

“是的。我的父親一直為我驕傲。”中村瑞秋點頭。

徐煬仔細檢查中村瑞秋破解出的這份日志。

“‘60，30’，尹甸園……”徐煬發現了其中反覆提到的關鍵詞。

“所謂‘尹甸園’，大約是西海岸條約組織所使用的一台量子計算機，有著世界第一的計算能力。”中村瑞秋說。

“我也聽說過。那這個‘60，30’……應該是個坐標。”徐煬推測，“它位於大北方地區的彼得堡，從你父親的日志來看，彼得堡跟尹甸園之間存在聯系。”

“這份日志的時間大約就是在2周以前，我認為是技術上的聯系。這有三種可能。第一，製造尹甸園量子計算機的技術來自彼得堡;第二，用於升級尹甸園的技術可以在彼得堡找到;第三，他們將在彼得堡設置尹甸園的分機。”中村瑞秋說話的時候就像機器人報告一樣平靜。

“彼得堡已經被冰雪淹沒，而且完全廢棄了，整座城市都成了冰雪廢土上的一個廢墟，但是……我認為北方軍工就是在那裡進行他們的量子計算機實驗。”徐煬推測。

“也許北方軍工公司在彼得堡的一個重要實驗室裡留下了他們的先進量子計算機原型或圖紙。”

“對！北方軍工在被冰雪淹沒之前也是個巨型企業，一定會秘密開發自己的量子計算機，用來服務他們的密碼學、醫學、軍事和情報之類的……他們以前也在大規模招聘熟悉量子算法的程序員……就在彼得堡，如果從那裡的實驗室找到有關量子計算機的資料，一定能攻破亥伯龍的研究困境。”徐煬有些激動。

“我察覺到了格外的振奮，是你看到我軀乾的7倍。”中村瑞秋說。

“那當然——我曾經用過量子計算機來支撐我的精神，那感覺……”徐煬嘗試描述，“就像你凌駕於整個世界之上，你的一個念頭可以變成大地上的繪畫，整個世界的質量和信息為你所有。”

“是的，這就是使用郵票的體驗，我很高興你可以用量子計算機作為代餐。”中村瑞秋說。

“我得想辦法派遣隊伍去彼得堡，我必須弄到更多資料，把亥伯龍完整地製造出來，這樣才能跟尹甸園系統對抗。”徐煬沉思。

“我很高興能幫助你。我原先覺得和尼斯托公司合作不怎麽有趣，但我從之前的工作中發現，我們可以組成不錯的工作組。”

“但你父親……他會希望自己的女兒跟‘敵人’合作嗎?”

“很有趣，我們在討論一個死人的看法。”

“……好吧。”

“你需要額外支援，我聽說大北方地區現在幾乎是無人地帶。”中村瑞秋說。

“我們有很多兄弟手足在那裡，一支遊擊隊，他們才是真正閃閃的紅星，做著艱苦卓絕的事情。”徐煬沉思。

彼得堡！快到泰西洲了。

從北部列島出發，那得穿過整個冰霜廢土，一口氣打爆沿途所有零散勢力才行，由於寒氣的影響，整個大北方地區已經全是荒蕪廢土，幸存者與動物無異。

如果趁著這個機會，從東邊的荒原出發，協助遊擊隊光複整個大北方，建立一個閃光的、充滿榮耀的新北方勢力就好了。

“就我的認知而言，你對大北方的攻略很可能是一次無功而返，因為間歇的寒潮將摧毀你們嘗試建立的任何東西。”中村瑞秋潑冷水。

“好了，好了，去吧，去找葉子領賞吧，我相信你會很需要錢的，我也會派人跟你在這個城市裡轉轉，讓你適應上京的生活。”徐煬受不了中村瑞秋。

他把她打發走，隨後開始研究什麽時候派遣一支特遣隊前往彼得堡。

中村瑞秋則聯系小島葉子，向她尋求賞賜。

葉子毫不猶豫地給中村瑞秋轉了150萬資金。

“我發現她拒絕跟我交談，讓我們之間的交流停留在金錢層面。”中村瑞秋對徐煬說。

“葉子沒事才不會跟你說話，你只是一個‘專家’，對她來說只是個趁手工具。”徐煬隨意地損了一下中村瑞秋。

“很好，現在我有了資金，我需要一個向導帶我在這個城市裡轉一轉，讓我知道這座城市的大致情況。”中村瑞秋慢條斯理地說。

“我覺得人類肯定受不了你這脾氣和說話方式，所以我派一個非常靠譜又強大的機器人帶你體驗一下上京生活。”徐煬沒法跟中村瑞秋聊太多，於是把她送走。

大概只有一個家夥能跟中村瑞秋分庭抗禮。

……

另一邊，經過長達50天的挖掘和冒險後，a40終於從山溪之底把名刀“櫻逝”給挖出來了。

它中途打死了一堆猿猴、白蛇、蜈蚣跟變異人之類的，它很訝異世界上還有這麽原生態的地方。

a40背了一筐用舊的廢電池，扛著櫻逝回到地表，修羅跟在它身後，來到陽光之下。

“凶煞之氣濃重、戰無不勝的櫻逝在你手中，它就像我用過的其他武器一樣，在防禦的時候是無敵的，無法被折斷，無論是幾噸重的猿猴對你揮拳、或者幾層樓高的妖怪對你重擊，都砸不壞它。”修羅依附在盔甲上，以漂浮的形式跟隨a40。

“牛啊。”a40說。

“你的武力是很強大的，但光用刀劍是不能生存的。”修羅轉向a40，“在我所活躍的戰國年代，有一名劍豪級別的大將軍，武藝可謂是宗師了，但他仍然遭到眾叛親離，被上萬人圍困在自己的居室內。他將數百把刀插在地上，盤坐著等待，敵人衝進來後，他舉刀便殺，刀砍鈍了就從地上拔出新的，繼續斬殺！哪怕是這種級別的武勇，也無法免於力竭身死、被一群大字不識的農民足輕用長矛搠成肉泥。”

若是以前的a40，大概會跟修羅扯澹。但現在的a40卻更加審慎，因為它要挑戰的敵人是量子武士和a999那種級別的強豪，絕不能讓自己的傲慢繼續下去。

“那麽，到底要怎樣才能讓武藝發揮更大作用呢?”a40虛心請教。

“手裡是刀，胸裡是慈悲心腸。斬敵有該斬與不該斬之分;戰鬥有必打和不必打之別。這種事情，你應該很明白吧。”修羅說。

“我猜您自己沒有遵守這樣的條例，不然也不會成為修羅了。”

“是的，如果我自己能改正一切的話，也許我就能懷著榮譽和忠誠而死，至少不會讓深愛之人死在懷裡，而把刀捅進她的胸口。你不能重蹈我的覆轍。現在你侍奉新的主人， 這就是發揮武藝的好辦法，如果他把你派到合適的戰場上去，就像把刀插進合適的刀鞘裡一樣，令你得到你的名譽，發揮你的才能，對一個武士來說也算沒有遺憾了。”修羅道。

“我相信我的老板是合格的主公，他會把我派到合適的戰場上去的。”a40堅定地說。

下午它就被派去跟中村瑞秋逛街。

“我發現你使用著一把古老的武器，這是否暗示著你出廠設置中的保守風格?”中村瑞秋問。

“什麽?敵人在哪裡?”a40問。

“我不明白你指的敵人是什麽，這和我們目前的話題無關。”

“別的都不好使，我隻想知道敵人在哪裡！”

“你的對話似乎被限定在特定句式當中，我可以做出修改來讓你獲得更多額外語句，這會讓你和我之間的溝通更有效率。”

“等會，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敵人在哪裡了?”a40問。

“沒有。我沒有這樣表達過。”

“那敵人在哪裡呢?你知道敵人在哪裡嗎?”

中村瑞秋在街道上駐足。

她凝視a40大概五分鍾。

“我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她承認。

“那你真沒用。好了，讓我給你找個睡覺的地方。你居然連敵人在哪裡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老板把你拉進來幹什麽！”a40往前帶路。

中村瑞秋跟在a40身後，一直沒有說話。

晚上入睡前，她緊盯著天花板。

她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以理智拚命阻止自己，可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敵人……在哪裡?”中村瑞秋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