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萬康慨激昂的演說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雖然只是個外觀敦厚、面目和善的律師,說話卻相當有穿透力,他為人們講述讚格斯的歷史,鼓起他們對生命、工作和家庭的熱愛。
“奧托萬確實是現在黑人心中最優秀的領袖。”土蜘蛛瞭望著,“他有文化,這個奧托萬……很少有黑人跟他一樣好好學習。很稀有。”
“他的演講技巧相當優秀。”賽博妖鬼能從聲音的起伏中辨析出語調規律,合適的口音和腔調有助於增強說服力。
“黑人們都把奧托萬當成自己的楷模,一個人才中的人才,也許就是奧托萬能帶領讚格斯的黑人們走向新未來。有他在,這裡的人還是有希望的。”土蜘蛛仔細觀察。
象征著智慧、理性和號召力,奧托萬持續發表演說,令許多黑人熱淚盈眶、或陷入深思。
賽博妖鬼觀察周圍,男男女女們都將目光投向奧托萬及他身邊穿著黑豹裝甲的侍衛們。
黑豹會成員所穿的裝甲外觀華麗、質量完美,絕非熱樹洲本地所能生產,必然來自於洲際軍工企業的設計製造。賽博妖鬼對其持續分析。
只要稍微回顧土蜘蛛那輛破車的設計工藝,便可意識到當地人的水準還不足以製作那麽精美的戰鬥盔甲。即便技術圖紙到位,工業底蘊也不足。現代科技門類龐大繁雜,只有知名軍火公司有機會製作這麽先進的盔甲。
“我聽到你們的回音!我聽到你們的共鳴在我的胸膛中,我變成了你們,而你們變成了我!”奧托萬激動地說,似乎發生了什麽讓他感到格外振作。
奧托萬在智慧與學識上有才能,他身邊的護衛則各個披掛黑豹裝甲,近乎超級戰士。黑人們對此非常羨慕,他的威望也水漲船高,每次演講都能聚集無數人觀看。
待長達1個小時的演說結束後,奧托萬便在黑豹護衛們的掩護下離開現場。
“軍閥基斯沒有來打擾他的演說嗎?”賽博妖鬼被土蜘蛛放到地上。
“這裡人太多了,他也不敢做什麽,他也怕人們的憤怒吧。如果讚格斯人全體停工、停市,引得洲際資本不快,那基斯就完了。基斯只是這座城市的管理者而已。”土蜘蛛往回走。
剛走過一條街,他們便看到基斯的手下看守著街頭,他們身穿軍綠迷彩裝束,命令所有人繞道而行,從廣場上分流出的人群便被迫換路行走,亂哄哄的。
“封鎖了那條街道……被基斯征用了。”土蜘蛛看到一些軍車從中穿過,但來不及看,因為演說結束後的人流量太大了,她必須趕緊走開,免得堵在路中間,到時候只能用蛛絲機動。
賽博妖鬼則謹慎地跟蹤著街道上的攝像頭,觀察其中詳情。
“希望能看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賽博妖鬼和土蜘蛛藏在城市當中。
另一邊,奧托萬在結束演說後就走進附近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換乘一輛黑色高級轎車離開。
車上坐著一名相當年輕俊美的天使,他撫摸自己頭頂的光環,奧托萬的身形就變得半透明了,方便他開車帶走奧托萬。
“你聽說讚格斯鑽石礦場發生的事情了嗎?”天使問。
“仁王安保公司的人跟黑火革新的人起衝突了……”奧托萬低聲說。
“我們本想借黑火革新之手抓住仁王安保公司內的叛天使,結果卻失手了,因為對方之中有個格外奇怪的魔女,能夠控制機器。”天使駕車開上街頭,沿著被管制的道路前進,開向讚格斯一角。
下午的烈日炙烤著大地,車內的溫度非常高,奧托萬汗流浹背,頻頻用軟巾擦拭自己。那皮膚蒼白、滿頭金發的俊美天使則保持端莊,連一滴汗都不會出,就像機器人一樣精密。
“呼……”奧托萬喘著氣,“仁王安保公司很強,有兩名統禦者魔女和一個天使,還有三個……湊數的戰鬥員?”
“按理說是可行的,我們控制礦工向他們發出信號,令黑火革新的人提前到位。結果不妙,反倒是你所說的‘湊數戰鬥員’中的一個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天使搖頭。
“我太累了……”奧托萬虛弱地說。
烈日、長久站立已經削弱了他的體能。
“你應該接受植入和改造,凡人。”天使用優雅的語氣嘲諷。
“我怕疼。”奧托萬害怕地說。
“手術是不會疼的,他們會改裝你,就像把積木拚湊起來一樣,用藥物屏蔽你的心智,就像做夢一樣輕快。”天使伶牙俐齒地說。
“在那之後會疼,鋼鐵在你的肌肉裡,隨著時間而生鏽,帶來滿身疾病……改造人只要過十幾年就會痛苦不堪。”奧托萬心有余季地說。
“基斯把你從行刑場上拉下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抱怨的。”天使將車開到基斯的別墅。
“……”奧托萬一言不發。
他準備把奧托萬帶下車,轉頭卻看到奧托萬臉上掛著莫名的神情。
“怎麽了?隔著這麽遠都能感受到基斯爸爸的威嚴了?你的進步還真不小。”天使嘲笑。
“我感受到我人民中的聲音。”奧托萬用一種近乎天啟的聲音說,“我感受到他們,我的聲音變成了數萬人的聲音,我說的話語變成了數萬人共同的理想。那一刻我們過去所共有的痛苦全都消失了,因為我知道我們的未來會非常燦爛。你能理解嗎?天使?”
“我要去跟基斯說這件事。”天使把奧托萬的話語當成一個有趣的八卦。
在奧托萬出聲阻攔之前,天使已經笑著下了車,穿過院牆走進樹蔭濃密的庭院。
奧托萬瑟瑟發抖著下了車,他半透明的形體看起來就像通身裹在氣泡裡一樣,幾個警衛把他送過牆壁。
威嚴的軍閥基斯站在他的水池旁邊觀魚,他穿著一件黑色長袍,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迅速響起一陣叮叮當當聲,他的脖子上同時掛著獻殉者十字架、乾癟觸須、愛心項墜、鮮血指環、永凍冰晶、死亡印章、矛形徽記、雲霧瓶等契約信物。
本著信多神不怪的原則,軍閥基斯為了保全他的統治地位,同時把自己的靈魂交易給了十幾位遠古神秘者,他死後的靈魂會迅速被所有神明瓜分,不過生前他能同時得到無數庇護。
此時亦是如此,他腳下踩著六道源於不同力量的守護光環,頭頂三色光圈,背後亮著七種色彩,面容也被護身靈氣給擋住,看不清真實容貌,完全成了眾神共選。
面對這般強大的軍閥基斯,奧托萬隻覺神經緊繃。
“我聽天使說,你聽到了廣場上人們的回音?他們聲音的共鳴?”基斯說話時聲音隆隆作響,仿佛雷霆萬鈞。
“沒有,最尊貴的基斯軍閥,那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奧托萬立刻恭維,“我一定是熱昏頭了。”
“我對你的懦弱沒有耐心。”基斯慢條斯理地說。
“我是您的奴才不是嗎?奴才就該是懦弱的。”奧托萬用最諂媚的語氣阿諛起來,就像一個奴隸該對他的主人說的話。
基斯身邊的天使都聽笑了。
“這個奧托萬真的非常聰明,非常、非常聰明。”天使和顏悅色地說,“你一定是想隱藏你的力量,等到你真的做成了什麽事,你就會奮起,把基斯神父給打倒。”
天使管基斯叫神父,因為基斯皈依的眾多神秘者也包括女神狄爾奈,發誓在人間傳播她的福音。
“虛榮是一味毒藥。”基斯平靜地說,“奧托萬,你不能用這種手段來取悅我。”
“基斯大人,您就是我的神,我在人間仰慕的神!我怎麽敢違抗您?我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但這只是幻覺。我知道,我知道只有您是這些人的保護者,讚格斯的救世主,如果這座城市沒有您,黃金鄉的迷夢會逼瘋所有人!會把這座城市變得四分五裂!”奧托萬跪下來,用癡迷的口吻說,就像看他的拯救者一樣抬頭看向軍閥基斯。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在廣場上蠱惑那些黑人一樣,就像他不停地談論那些過去和歷史來轉移話題一樣。”天使站在旁邊笑著說,“我看你應該賞他一巴掌,基斯神父。”
基斯仔細端詳著奧托萬,基斯那朦朧如霧的臉上根本看不清什麽神情,奧托萬的恐懼則完全分明。
“這是個滿身油與汗的黑色胖子,我不會對他動手的。”基斯說。
“但我卻想賞這活畜生一鞭子呢。”天使用熱切的口吻說。
“請賞我吧。”奧托萬跪在地上,昂頭看向天使。
天使驅動念力成鞭,拍過奧托萬的臉頰,打出一道血痕,他持續磕著頭,直到他感覺他們的目光不再落到自己身上了。
“鑽石礦工還需要5天的時間才能抓齊,礦場的損失需要大概200萬才能修複。”基斯轉頭跟天使說,“我們必須把仁王安保公司清理掉才能彌補損失。”
“神很願意幫助我們,只要我們為她修築一座大教堂,一座真正的大教堂。”天使說。
“上使,你選地點,我們來安排。”基斯謙恭地說。
奧托萬站起來,唯唯諾諾地離開。
他爬回到自己的宿舍裡,明日的講稿已經被放到他的桌面上。
鄰近的屋子裡住著其他一些精明的黑人,他們是政治家、高級軍官、演員、法務專家、企業家和工程師,他們跟奧托萬的關系不冷不熱,只是默默訓練著自己的口才,等著奧托萬失去寵幸、自己取而代之。
奧托萬躺在乾硬的床鋪上,感受著臉上的鞭痕。
他又聽到廣場上那好幾萬人的回音在自己胸腔中鼓蕩,他默默聆聽這份鼓聲,沉入夢鄉。
黃金鄉的夢,他做的比別人多,但這次他沉得比之前都深,他甚至感到自己沉入了讚格斯的地底下,連接著世界之痕的地方,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閃光的靈魂中央,這是之前也未曾有人抵達過的深處,他能看到自己已經離讚格斯很遙遠,離黃金鄉很近。
“黃金的靈魂……”奧托萬在黃金之魂深處沉降,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剝去了後天的所有衣服、被剝奪了肌膚!隻留下自己純粹的靈魂和黃金之魂相互共鳴,他在這時候已經徹底失去了後天的所有教養、培訓以及經驗,隻留下無暇的本身。
“他們把你推進來了。”黃金之魂的聲音就像來自地底深處的意志。
“誰把我推進來了?”奧托萬朦朧地想著。
“你知道是誰,一個人一個聲音,一個人一隻手,千萬人千萬個聲音,千萬隻手。在這裡,在別處。”
在密集如頌歌般的細語聲中,奧托萬感到他的一切都在被重塑。
待到他蘇醒的時候,他發現整個房間都變成了黃金。他的房間,從床鋪、桌椅再到終端機,包括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些文件也都變成了純金,他站在一個純金的房間裡。
他先是恐懼地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黑色皮膚上流動著閃閃金光,他聽到急促的扇翼聲從外靠近,天使用念力打開門扉。
“奧托萬?”天使惱怒地看著奧托萬,隨後便被滿室金光所震撼,“噢……萬能的神啊,這到底是是怎麽了?”
奧托萬本能地向天使一擺手,黃金之風從他的指尖飛出,天使看了奧托萬一眼,他的光環迅速變成了純金的,從頭頂上掉落,砸到他的腦門上、再落到地上,他低頭去撿自己的黃金光環,手指還未碰到它,自己的身體也變成了純金,閃著比之前更漂亮的華光,金像栩栩如生,簡直就像活的一樣。
他望向窗外,朝基斯漂亮的花園揮手,隨著奧托萬的動作,基斯寶貴的魚池染上一層金色之風,半個池面變成了至純的金子,下面的魚亦消失無蹤。他腦子蒙暈,匆匆從走廊跑出住宿區,地板隨著他的移動留下一串純金的腳印。
勇氣、暴怒和力量在心頭鼓蕩,他想找基斯決一死戰。所有聲響同時炸裂出來,就像地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