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認真的嗎?”巴克斯求助般看向徐煬。

“一定意義上是。”徐煬道，“讓我從頭給你梳理下情況——鼠患持續了3天，現已遭到平息，為了斷後，神空大廈被另一台馬特奧炸毀，連帶莎莉和大量老鼠都被殺死，帶來無窮後患。不過，青銅泰坦采掘場仍然是巨型企業爭奪的關鍵，而且黑火革新的主力已經撤退，你們的任務算是失敗了。”

“……原來如此。”巴克斯艱難地消化她所了解到的情報，一言以蔽之，往日不再。

她悵惘地看向舷窗，沒有說話，外頭黑暗，像合攏的舞台幕布，宣告一場戲劇結束。

“你有理由感到不安。”徐煬進一步開導，“畢竟不是任何人都體驗過復活這種事，但如果你真的掛念你的夥伴，那就帶著他們那份活下去，去實現他們未能完成的理想吧。”

“他們私下裡給我起了個名字，”巴克斯的視線停留在黑暗當中，“水色，吉岡水色，是一個好人起的，他的女兒也叫這個名字，但她得了重病死掉，大家本希望我以這個名字活下去，他們都很照顧我，他們都是粗人和雇傭兵，掛靠在小公司名下，簽著陰陽合同，為黑火這樣的巨無霸賣命，死了也得不到補償。”

“只要活著就還有可能做到，”徐煬說，“彌補他們所有的願望，吉岡小姐。”

“還是叫巴克斯比較中聽。”法洛莎說。

“怎樣都好。”巴克斯點頭，長長歎息，“看來我必須工作、賺錢，寄給他們的家人，希望他們還在。”

“你可以先跟著我，”徐煬說，“如果有合適的工作我就給你開工資，食宿都可以在這艘穿梭機上搞定。”

“你除了章魚把戲之外還會什麽?”法洛莎打量巴克斯手上的墨跡。。

“我是黑客魔女，”巴克斯慢慢回憶自己被灌輸的知識，“我能破解一些電子程式，解決部分技術問題。”

“聽上去完全比不上徐煬的工作。”法洛莎見過徐煬能做到的事，對一般黑客不感興趣。

“當然了，數字心智……”巴克斯有些沮喪。

“如果能幫穿梭機做檢測就好了。”莉拉主動提出，“吉岡小姐，請幫忙調試一下這艘穿梭機好嗎?”

“……我，我明白。”巴克斯回過神來，走向中控台，莉拉將座位讓給她。巴克斯慢慢為穿梭機編輯運行規則，進一步改善能耗比，工作叫她低落的情緒有所回復。

“她還是沒回答我。”法洛莎回過神來，小聲地對徐煬說，“為什麽她不要近在咫尺的力量呢?我話都說到那份上了。”

“靠一種話術來征服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徐煬揉一揉法洛莎，“快長大吧。”

“對了，”巴克斯回過頭，“之前你們說老鼠和莎莉……徹底完蛋了嗎?”

“是的，”徐煬說，“它們帶來了不少麻煩，但還是死於公司安保的圍剿，最終奮死一搏，和馬特奧分裂，結果被馬特奧炸成碎片。”

“是黑火革新的人在搗鬼，它們一直嘗試聯系各路鼠人勢力，”巴克斯回憶自己所了解的情報，“莎莉和她的族人們居住在附近的鼠村，馬特奧提前三個月找到了他們，為莎莉提供郵票，幫它們訓練巨型鼠、強化莎莉的魔力，又承諾幫它們攻陷會津城，把整座地下城變成鼠人的家園。但這都是假的。”

“馬特奧的真實目的是……”

“製造混亂，掩護他們挾持遠古魔女離開。”巴克斯手指法洛莎，“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已……”

“再用你那手指頭瞄準我，我就殺了你。”法洛莎很不滿。

“你應該平易近人。”徐煬說，“為何總是如此凶殘。”

“我是魔女們的領袖，也必然成為魔女們的新王。”法洛莎挑起眉毛，“讓任何一個幼崽魔女對我如此冒犯，我還如何施行統治。”

“暴力只能催生反抗，”徐煬說，“這個道理我不用解釋吧。”

“哼……”法洛莎撇撇嘴。

“我們要成的事太多了，”徐煬往後一仰，靠在座椅上，“就比如說你吧，你很強，但單打獨鬥也成不了氣候，必須招募更多有各種力量的魔女加入我們的陣營，這樣才能和其他公司對抗，甚至和巨企叫板，最終達成我們的目標——改變現狀。所以招募魔女，擴大基本盤是最優先的。”

“魔女為什麽要加入你們呢?”巴克斯問。

自然是力量。法洛莎暗想。但是你這家夥又不單純喜歡力量，哎，就換一種話術吧，真煩人。

法洛莎露出柔和的目光，走向巴克斯。

“我能幫你成長，”法洛莎輕輕撫摸巴克斯的臉蛋，她有些吃驚，“我生活的年代裡，魔女們增強的路徑是十分明顯的，首先要向神尋求幫助，神會做出回應和賞賜。”

“我……我聽說神已經不存在了。”巴克斯感到困惑。公司摧毀所有教堂，解散一切秘儀團，阻止古代力量死灰複燃。

“但在我身上，神的榮光有所恢復，畢竟我是神的忠仆，神如今將其一部分職責交給我代理，也是理所應當的。”法洛莎悄聲在巴克斯耳邊說，“現在，我可以代行一部分神的意志，也就是拔擢和獎賞忠心的仆人，讓你能夠保護自己、實現自己理想、證明自己存在價值。”

“怎麽做?”巴克斯聲音發抖。

“用開放的心靈迎接恩賜，”法洛莎說，“對接下來的一切心懷感激。”

她讓巴克斯坐正。

徐煬隱約看到法洛莎的手發生一些變化，皮膚似乎變得更加柔軟，布滿青紫色瘢痕，不再蒼白，她將手向上移，接近巴克斯。

“你感受到了什麽?”法洛莎小聲問。

“潮濕的……”巴克斯喘著粗氣，“……大海……向我伸出觸角……”

“說:‘我服從法洛莎，魔女之神’。”

“我服從……法洛莎，魔女之神……”巴克斯原本就有些怕法洛莎，現在更加難以自製，竭力讓自己發出清晰的聲音。

“這就對了。”法洛莎在巴克斯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將手收回，“我贈給你力量。”

“有什麽變化嗎?”徐煬好奇。

“魔力……溢出來了。”巴克斯站起來，在機艙內不斷發抖。

“塗層已限制魔力波動外泄，”莉拉說，“但仍推薦為此穿梭機加裝威力更強大的魔力屏蔽裝置。”

被法洛莎祝福過後，巴克斯失控地伏在地上，自雙手中噴湧出大量墨汁，像一座造墨工廠。這些黑色液態物已經超越普通墨水的定義，具有某種反常的生命力。

它們先是解體，隨後從液態開始自我融合，形成一個個較小的墨生物，在地上蠕行，猶如無數細小的黑色生命，發出壓抑細語，哭喊著尋找母親，像是一個新的種族從虛無中創生。

“魔力需要開發，”法洛莎說，“我只是給了你一點解放，呵，噴墨看起來只能用來給抄書人當墨水，但要知道，這已經是相當強力的主動創造類魔力了。”

“它們看起來很強大。”徐煬戳地上一個小小墨生物，它很憤怒，咬徐煬的手指頭，但因為納米裝甲的緣故，沒有咬破。

“魔女的強弱，不只在於魔力的大小，更在於對自身能力的領會和開發。”法洛莎說，“徐煬，你曾經說一些能夠催生植物的魔女只能在魔女評議會手下當花匠， 你錯了，如果她們足夠聰明，她們能將一大片陸地改造成參天古木圍繞成的密林生態，在其中成為不朽的綠地女王，更甚於在公司手下打工。”

“這就是第二次革新，”徐煬意識到法洛莎的新力量，“借助‘神’，重新打通魔女能力生長的階梯，魔女們將有能力自成體系，不斷發展，斷絕的傳承再度歸來。”

“巴克斯，你有幸成為我的忠仆，”法洛莎撫摸巴克斯的頭髮，“你的潛能無盡，超過一些機械體。”

“機械體會成為你的克星。”莉拉說，“巨型企業也知道如何開發魔女的潛力，未來隨著軍備競賽升級，各大企業也會陸續放開限制，不惜扶植他們自己的魔女來對抗你的小小評議會。”

“不，我確定她給的力量是任何公司都給不了的……”巴克斯背靠牆壁，不多時，滿地墨水構成的小生物又一個接一個死掉，她伸出手召回，墨水從地上剝離，回到她體內，沒在地上留下任何墨痕，“就像重獲新生……要知道義體診所堵死了我的魔力回路，而她輕易地將那些桎梏全部摧毀。”

“感恩和遵從是我想在你身上看到的美德。”法洛莎溫柔地看著巴克斯，“你會這樣做嗎?”

在巴克斯下定論之前，從外面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挖掘聲。

“那是什麽?”法洛莎皺眉，“又是什麽公司的走狗?”

“沒有，是熟悉的面孔。”徐煬說。內置信道裡，莉拉發來詳細的偵聽報告，讓他知道無須擔心。

是鼠人，帶著莎莉的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