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放出魔力，莉拉·尼斯托就是感官世界的主宰，用技術的邏輯來描述，魔力就像在空中擴散開的無數納米機器人，貼向目標並實時將最精細的數據反饋回來。

原先這些信息莉拉要用魔女的大腦去處理，現在這些則是利用意識芯片和空鶴機器人的處理器進行協調分析，效率更高。

莉拉從軍火販子的後巷開始盯梢，只見黃蜂在隨行人員的護送下離開商店，往26號高地的方向移動。黃蜂依舊戴著面紗，用鴨舌帽蓋住紛亂的頭髮，她的穿衣品味相當怪誕，上穿短款黑色羽絨服，內搭白色T恤，上面印有碩大骷髏頭，下著粉色反光塑料長褲，相當顯眼，像黑暗中一對會走路的棒棒糖。

黃蜂愉快地哼著歌，蹦蹦跳跳，隨行人員是女性，穿黑火革新安保製服，冷冷地押送黃蜂，同時向周圍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亮出武器，以免他們上來打攪。

26號高地的街頭相當混亂，最頂上用於模擬天空的大型屏幕此時切換成了低沉的暮色，郵票販子蹲在街頭，黑幫成員三五成群，經過義體手術的街頭浪人手持長刀、凶神惡煞，普通市民必須緊貼著巡邏的公司安保部隊移動，以免遭到威脅和侵害，然而安保人員也會驅趕市民，或者強製向他們收取費用，拒絕提供免費的保護。衣著光鮮的公司人搭乘穿梭機懸浮穿過，拒絕靠近地面無數潛在的危險分子。

他們來到26號高地一家名為“日出”的酒吧門口，在黃蜂要求下，隨行人員只是站在日出酒吧門口監視，沒有隨黃蜂一起進入，給了黃蜂一定的自由活動空間。

也給了莉拉可趁之機。

殺死黃蜂、製伏並俘虜黃蜂、致殘她使其失去對下一步計劃的影響能力，都在莉拉可接受的結果范圍內。

她把卡珊卓彗星用槍帶掛在身上，走進“日出”酒吧，內裡燈光晦暗，粉色與深紫色的光線交織閃爍，人影綽綽。

特殊服務機器人、電子花魁、仿生藝伎在包間卡座內與顧客尋歡作樂，發出靡靡之音，空氣中彌漫著濃鬱酒味。這裡隱藏了太多混亂和秘密，巨大的演出舞台上站著一個不斷變形的演出魔女，旁邊是幾名瘋狂抖動身軀的舞娘，引得觀眾陣陣叫好。

莉拉很快就找到黃蜂，她在吧台上喝酒、磕郵票，和機器人談笑自若，看起來耐受力很強，沒有因攝入藥物而昏昏沉沉，又像是她從來都舉止荒唐，所以看不出有什麽區別。

莉拉捕捉到黃蜂體征反映出來的細節之處。對方長期服用鎮靜類藥物，積累了不可挽回的神經損害，反應很慢。

最重要的是，黃蜂身上攜帶著限制器，一根近乎半透明、暗金色澤的短矛刺在黃蜂背後，應該是黑火革新特殊的限制魔力的手段，在這種條件下，黃蜂極難施展她的魔力。

很容易就能擊殺，但要小心炸彈項圈。莉拉察覺到黃蜂脖子上帶著的微型炸彈，極難解除。一旦它因為滿足某些條件而引爆，莉拉就無法全身而退。

需要進一步試探。

她坐到黃蜂身邊，默默留意她的舉措。

黃蜂立時轉過頭來，觀察莉拉，她戴了面部遮蔽和金屬摩托車頭盔，看不清楚。不過黃蜂覺得莉拉肯定是個美人，她鑒美女的能力很強。

“給她一杯酒。”黃蜂聲音沙啞，對侍應型眼球機器人說話，它轉身伸出機械臂，從酒櫃中取出一瓶綠包裝的龍舌蘭酒，在莉拉麵前倒了一個小杯。

“怎麽?”莉拉從未想到對方會請自己喝酒，半揭頭盔面罩，拿起來一口飲盡。

她是機器身體，

怎麽喝都沒問題。黃蜂身上沒帶武器，也沒有異常魔力波動，沒有威脅。“你的聲音真好聽。”黃蜂單手托腮。

透過面紗，莉拉看見黃蜂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她面頰紅潤，一頭金色短發，淡藍色眼眸，臉型偏圓。

“你想幹什麽?”莉拉想不到黃蜂會說這種話。

“抽煙不?”黃蜂從口袋裡拿出一盒洛琦牌香煙，這煙在泰西洲十分風靡，莉拉以前偶爾抽過幾次，如今看到熟悉的牌子，感到一絲懷念。

莉拉接過一根煙，作出吸煙的動作，黃蜂點燃打火機，幫莉拉點上。

“泰西洲人?”莉拉從黃蜂的外貌上判斷。

“很久以前是，”黃蜂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現在隨波逐流，夏、泰亞、北部列島洲。你也是?”

“嗯。”莉拉從空中捕捉香煙的氣味，用另一種方法感受它的香氣，把它當做是自己的享受。

“留個號碼好嗎?方便下次聯系。”黃蜂拿出手機。

“聯系?”

“附近有很好的旅館。”

“我已經有戀人了。”莉拉提高警惕。

“為什麽這麽嚴肅?”黃蜂露出笑容，“來一發吧?”

莉拉手足無措。

她的意識芯片模擬了原先心靈應對一切事物的邏輯判斷和決策方式，但這龐大的心靈庫存裡也沒有可以應對這種邀請的可用方案。

亦即說是，事態超出了莉拉的處理范圍。

“我覺得你很有魅力。”黃蜂細細觀察莉拉，眼神中流露出複雜的意味，“……如果能和我約會就好了。”

這是觸發戰鬥?要做出反擊?

是友善的提示?應該選擇改善關系?

是陰謀層面的試探?要注重探索行為的動因?

莉拉的意識芯片不斷尋找可用的決策，但沒有一個適用於黃蜂這樣的賽博精神病。

她匆匆告別，將酒杯和煙都拋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吧台，依稀能聽見黃蜂病態的哀鳴，隨後是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

還是打草驚蛇了。莉拉暗歎。

自己的應變能力到了極限。一方面引起了黃蜂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又證明了自己的致命缺陷。裝作匆匆離開的樣子，也是順勢而為，免得引發更深懷疑。

驅車返回工業園，莉拉對自己的意識芯片進行處理，把之前記錄下來的亂七八糟的檔案處理掉。在冰天雪地的千湖電子，莉拉遇到的魔女多是正派角色，無論是隊伍裡的前輩還是剛入伍的新兵，都對自己的私生活控制得很好，而黑火革新不愧為最瘋狂的巨型企業，連麾下魔女都這麽放蕩。

雖然沒有任何物理上的損傷，也和魔女對戰無關，但莉拉還是感到自己戰敗了。

應付不來……

她跑回徐煬身邊，前所未有地依偎在徐煬懷裡，十分沮喪，因為不能流淚，隻好發出類似於嗚咽的聲音，徐煬一遍又一遍地安撫莉拉，聽她斷斷續續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不是你的問題。”徐煬安慰，“黃蜂這種心態混亂的魔女是很難通過正常渠道接觸的。”

“從未處理過的事情……”莉拉緊貼著徐煬的胸口，“我不知道，我好沒用，被嚇跑了。也許是使用壽命要到期了。”

“任何人都有自己能力極限之外的事，無所不能的人不存在。”徐煬道。

“我沒有能力……”莉拉空前沮喪。

這還是第一次莉拉展露出失落的姿態，原先她一直都表現得鎮靜、克制而且從容，如今變成這樣，顯然黃蜂的事情給了她太大刺激。

“在我身邊沒事，”徐煬解釋，“這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執行任務，失敗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我現在失敗，在以後真正重要關頭，我也會失敗的。”莉拉感到極度失落，如果連這種使命都無法完成，何談未來承擔更艱巨的責任。

“那就給你升級。”徐煬點了點她的鼻子。

“升級……”莉拉猶豫。

“空鶴型只是在利家賣場買的科研機器人，”徐煬道，“我會給你找更適合的。千湖電子給你用的意識芯片也不怎麽樣，你很怕它使用壽命到期吧。這些年裡，意識芯片的技術也在發展，我采購一個更高端的，把你的意識數據轉移到新的芯片上去就行了。”

莉拉發出一聲類似歎息的聲音。

“我真是給主人添了許多麻煩，卻不能為主人分憂。”她說，“我配得上您為我花的這些資金嗎?我夠資格嗎?”

“有些東西不能明碼標價，”徐煬搖頭，“比如，我們為彼此做的一切事情。”

莉拉平靜地躺在徐煬身旁，閉上眼睛。

“主人……”

“只是程序運行出了問題，莉拉，”徐煬用柔和的語氣說，“現在休息吧，等你完全升級之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莉拉隻想把此時此刻定格，永遠陪在徐煬身邊。她越來越相信自己只是一個帶有往日魔女幻影的金屬空殼，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具勉強維持形體的存在，也得到了稀有的關心與愛意。

信任主人的決斷——升級後就好了，升級之後莉拉會更加強大，更能為主人服務，勝任接下來尼斯托公司更多艱難挑戰，就堅定地相信這一點就行了。

莉拉在徐煬身旁安眠，進入待機模式。

自從接入這具機器身體以來，這是莉拉第一次徹底放松下對周遭的戒備。

徐煬起身。

放心吧……莉拉，敵人由我來打倒！

他離開莉拉，把101、102和A40三個關鍵戰力帶上，前去奪取金枝。根據之前收集到的情報，他們很快就要將關鍵物品轉移走，不能再拖。

“我們對彼此都不陌生，就不用說廢話了，”徐煬堅定地對他們說，“現在是尼斯托公司的第一次實戰，目標是摧毀軍火販子商店，奪取金枝，拿下黃蜂！”

“是！”102高舉拳頭，101神情漠然不變，A40則已經急不可耐。

他們隱秘行動，靠近軍火販子商店，經過這幾次接觸，徐煬已經有了將這地方拿下的必勝決心，無論信息還是戰鬥力都是他這一方佔優。

為了取得良好視野，徐煬被101用瞬移魔力送到附近樓房頂層，他給小隊成員都配備了簡訊設備，可以隨時溝通。

偵查店內情報，此時駐扎的黑幫分子們正在打電話聯絡下一步製造襲擊的死士，準備讓他們重點關注交通線路和連接地面大廈的地基，一旦開戰，這些襲擊能打亂京都無限的部署。

“倉庫和地下室相隔較遠，”徐煬偵查情報，同時用處理器推演運算，“倉庫內引火物眾多，待到倉庫爆炸，商店主體建築和主要人員都會毀滅，方便我們進入地下室，黃蜂尚未返回，我們可以做好半道截殺的準備。”

“是。”A40握緊了刀，準備斬殺敵手。

徐煬原本打算引爆4台特攻機器人，但是那樣會連帶摧毀商店兩側其他無辜的居民樓，引發不必要的傷亡，考慮到影響，徐煬將目標縮減到2台，避免次生災害。

他聯絡之前已經駭入的特攻機器人，這些機器人還被存放在倉庫當中。

軍火販子小心謹慎，把它們與其他易燃易爆物隔開放置，位置隱蔽，裡面還有防爆裝置和自動滅火器，用來將危害控制到最小，即便發生意外爆破也無法摧毀倉庫。

但徐煬很容易就能逆轉這些防爆設施。利用之前徐煬植入的木馬程式，其中2台特攻機器人解除鎖定，它們自動激活，從藏身處動身，自發將周圍容易爆炸的物品收集起來，堆到自己身邊，關掉那些火警裝置，塞住噴水口，然後再規規矩矩地坐下，點燃自己。另外2台特攻機器人則盡可能遠離，減少爆炸影響。

轟！

軍火販子整座倉庫瞬間被炸上了天！連帶一旁商店建築也徹底坍塌，他們收集的所有軍火化為烏有，用於稱霸會津城的重要憑借蕩然無存！想要在公司戰爭期間滲透破壞會津城的計劃也徹底瓦解！

“可以進入了。”徐煬囑咐，“在地下室內搜索金枝，以及在黃蜂歸返的必經之路上截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