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背後伸來一隻小手，用力抓住徐煬，他轉頭看到法洛莎，她滿臉是血，相當嚇人，在剛才的衝撞中碰到了頭。

與傷勢相比，最可怕的還是法洛莎的眼神，極度憤怒，像頭怪物。

“怎麽這副表情。”徐煬嘗試擦去她臉上的鮮血，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緩和氣氛。

法洛莎仿佛又回到了采掘場那時受了重傷的樣子，十分絕望，這是徐煬絕不願看到的。那樣痛苦、衰弱的法洛莎，見過一次就夠了。

“我很痛！很痛啊……”法洛莎不停吸著冷氣。

徐煬抬眼去看自動醫生，穿梭機如今是倒扣的狀態，醫療設備也無法工作，除非把法洛莎倒著綁在手術椅上，要真有人能捆得住她就好了。

莉拉之前沒有回應，是因為頭掉到了別的地方，她將頭找回、重新掛到自己腰帶上，然後才松了一口氣。腦袋是她與過去身形的最後聯系，不可遺落。

那幾個女合成人像塑膠玩偶一樣手牽著手，瑟瑟發抖，它們在衝擊中受到些許損傷，但影響不大。

上下顛倒，什麽都看不清，莉拉走向倒置的控制台，把椅子扶起，向高處伸手，調試屏幕、觀察讀數，一切字符都需要換個角度來解析。

“匿名號100%傾覆，外殼受損15%，重要組件受損3%。”莉拉判斷，“建議維修。”

“修是來不及了。”徐煬望向法洛莎，“用回復之律把它變回去，還有你自己。”

“我要咖啡來恢復魔力。”法洛莎咬著牙，她不敢摸自己頭上疼痛的部分，肯定全是血。

太痛了！像被極地的矮子用骨製大錘猛砸，自己的腦袋成了砧板上的一塊鐵，每隔一秒頭顱裡就傳來嗡的一聲，伴隨著無止境的鈍痛感，難以施法。

徐煬跑到原先存放物資的置物櫃底下，伸手把它拉開，罐裝咖啡劈裡啪啦地往下落，需要立時躲避。

法洛莎疼得難受，沒有去撿咖啡罐，而是坐在艙蓋上，雙手抱膝，委屈到掉淚。

“好疼……”她被踢過，被子彈打過，被人捅過，被愚民燒過，被活埋過，但都比不上現在的疼痛。

“喝了它你就有魔力恢復傷勢了，”徐煬安慰，“到時候就不疼了。”

“我不高興，”法洛莎抬起頭，“你該怎麽辦?”

“哄哄你……”徐煬耐心坐到法洛莎身邊，抱住她的肩膀，抵住她的額頭，“好了好了，法洛莎，最棒的，世界上最好的魔女。”

“喂我。”

“都聽你的。”

得到徐煬的安慰，法洛莎這才勉強把咖啡喝下去。世界上總算有個人願意順從她的壞脾氣，叫她大感心安。

她撫摸自己的額頭，對自己頭上被撞到的地方使用回復之律，使其完全恢復到被撞前的狀態，然後再帶徐煬、莉拉和那些女合成人攀出穿梭機。

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操縱現實。法洛莎默默準備，精心調節魔力的覆蓋范圍。魔女和星空有關，同時受兩顆星辰祝福的法洛莎，自是魔女中的佼佼者。

徐煬確信自己時刻盯著穿梭機，可還是錯過了它回正的瞬間，即便數字心智的處理器也捕捉不到變化的那一幀，就在一個可無限切分的時間點內，回復之律將事物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全然是魔力的結果。

如果回復對象是容器，那就連內容物也會一起變化，在法洛莎的現實操縱手法下，她將穿梭機當做一整個容器來回復，由此避免連帶問題。

徐煬意識到自己未來必須找個機會，全方面測試一下回復之律的所有可能性，到底能回復什麽、怎樣回復……之前將快引爆的手雷回復時，

被拔掉的插銷都能瞬間返回手雷，回復莉拉的斷臂時，散落滿地的金屬碎片也回歸到莉拉的肢體上。即便治好了自己和穿梭機，法洛莎的心情仍然不好，在地上踢著碎石。

自己這邊稍安之後，徐煬立刻又將注意力轉回到神空大廈。

如今巨大建築已經毀於一旦，頂上商場也土崩瓦解，像一根柱子從內部被炸得千瘡百孔，所有玻璃都被震碎，每層樓板都已開裂。

馬特奧他們引爆多達7枚“髒彈”，其結果就是萬物摧毀、大廈傾頹，連接地面的部分完全斷裂，地面向下塌陷，環狀建築內烈火熊熊，綠色濃煙四處蔓延，生化廢氣到處彌散。

無數車輛、載具、機器人、防爆網、圍觀者和穿梭機亦跌入其中，大量傷員困在裡面，依稀能聽見他們發出非人慘叫，被輻射塵所毒害，皮膚融化，器官暴露在外，染上急性放射病，這份痛苦遠非生物所能忍受。

不僅如此，放射性物質還會沾染到場地內所有物件上，給這片區域帶來深重危害，想完全修複這場生態災難需要耗費巨資。

透過裂縫可以看見晴空，在夕陽的余暉下，毒煙漫溢，倘若從高空俯瞰，會看到精致奢華的安久市上生出一個巨大膿瘡。

地面新的一輪警告響起，檢測到放射性物質濃度超標，警醒市民們快速離開。

“馬特奧去哪了?”徐煬心頭是無盡痛恨，黑火革新永遠是給世界帶來痛苦的毒瘤。

“……追蹤不到。”莉拉只能感知到無數生命凋亡，混亂的訊號一個個返回到她的意識芯片當中。

這種情況下，只有一個辦法能找到馬特奧……

“你們不要久留，”徐煬轉頭，“莉拉，開穿梭機把法洛莎帶遠點，她不能吸入現場的毒霧。”

“你呢?”法洛莎皺眉，“你難道就能了?”

“我看看。”徐煬開啟納米裝甲的高級應戰模式。

納米機器人與纖維束完全展開，包裹住他身體每個角落。原先的納米裝甲就像一件黑色背心，如今完全延展之後，其鍍層拓展加固，形如一件全黑甲胄，外觀猶如惡鬼凶獸，棱角分明，頗具威懾力。

“納米機器人能過濾有害物質，幫助主人在放射性環境下安然無恙。”莉拉掃描並分析，“具有高級輻射抵抗力，建議在神空大廈活動時間:20分鍾。”

這麽先進的雲中獸也就在那地方活20分鍾了，徐煬知道時間金貴。

“20分鍾頂什麽事。”法洛莎不解。

“我必須找到莎莉，”徐煬堅定決心，“一方面，她和馬特奧合作那麽久，應該知道馬特奧的下一步動向，我絕不能放馬特奧活著離開，這畜生得死。另一方面，莎莉是鼠人們的精神領袖，如果她殞命在此，其他鼠人肯定會更加瘋狂，對人類發起毫無底線的報復行動，人鼠的矛盾將永遠無法解決。”

“她在這樣的衝擊中也一定粉身碎骨。”法洛莎不屑。

“但你可以救她。”徐煬凝視法洛莎，“你有回復之律，能挽回一切。”

“要看完整度，要是太爛的就不行。隻給我一根頭髮的話，我就只能還原一根頭髮。”法洛莎搖頭。

“有救的機會就好。”徐煬望向神空大廈，周圍的人員和穿梭機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少量精銳正在嘗試進入，他們肯定也想找到莎莉，哪怕是遺體。

“醒來之後，我幹了多少件救死扶傷的好事啊，”法洛莎譏諷，“以前認識我的人看到這樣一定非常欣慰。”

“你自己說要當一個純良魔女的，證明給我看吧。”徐煬縱身一躍，離開穿梭機。

“內部有動力甲士兵。”莉拉警告，“他們同樣不畏輻射，一旦遭遇，會十分危險。”

“當我的眼睛，幫我導航。”徐煬用數字心智保持和莉拉的聯絡，同時開啟盔甲的隱身立場，化作一道無形鬼影，朝崩毀的神空大廈衝去。

在20分鍾內找到！考慮上自己撤出的時間，總共也不過15分鍾。

四面八方都在關注被毀滅的神空大廈。

“哇啊啊——”

“快看！”

“好可怕……”地面和地表的許多市民都能從視野可及的地方看到這裡的慘狀，他們中意識到危險的， 已經開始逃跑，放射性雲霧隨風向朝城市各處潑灑，像一場死亡之雨。

大樓裡的公司人們麻木地向外看被摧毀的神空大廈，思考這會不會讓公司開恩放一天假。

倘若徐煬有余力觀察金融市場，他將看到京都無限的股價不再緩步上升，而是開始垂直跳水，朝下俯衝，不知底部為何處，所有投資者都瘋狂拋售手中的有關資產，這裡發生的情況為世界所矚目。

安久市各大安保公司都派出大量無人機與穿梭機，它們飛速抵達預定地點，保護一個個VIP人物離開安久市，唯恐他們的健康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害，留下付不起錢的市民等待未知的健康疾病。

在陰影之下，徐煬已闖入大廈內部，只見鼠人們死傷枕籍，在其中哀鳴不已。

巨大鼠類身上烈火燃燒，竭力想要掙扎，卻被千鈞樓板壓住，根本無法從中脫身。

渺小鼠類自爆炸瞬間就屍骨無存，幾乎在光芒閃爍的瞬間就被蒸發，沒有痛苦地離開這個世界，反叫大廈內艱難苟存的其他生命感到羨慕。

一頭巨鼠啞著嗓子不斷發出怒吼，一遍又一遍，它聲帶溶解，肺部燒穿，舌頭潰爛，發出的聲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或許代表著憎恨、痛苦、絕望，無人知曉。

砰！

一聲槍響，結束巨鼠的生命。

徐煬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動力甲士兵掩護一名身穿抗輻射裝甲的魔女行動，徐煬望見他們，不禁愣了下，動力甲上有天樞製物的標志。

“沒有莎莉，也沒有賽博妖鬼。”魔女用裝甲的內部通訊器匯報，“繼續搜索，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