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悲傷之人
  梅高也跟隨著邁洛足跡一同離開了墓碑夢境。他們倆最終是在一片完全漆黑的荒蕪平原上進行的簡短告別。

其實邁洛並不怎麽樂意搭理梅高，全程下來都是梅高在主動表達。

按照它的意思，不管邁洛如何厭惡、忌諱深淵生物，甚至都可以不計較艾瑪給它送上的爆炸大禮，因為無論如何，事實就是邁洛和艾瑪把它從深淵裡帶出來的。也許這就是古老蘇美魯人的思維方式，梅高更加在意的是所有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實。

也就是說，它對邁洛是心懷感激的。

…

如今血月已經離去。

墓碑夢境已經破碎，格赫羅斯沒能找到自己的子嗣，便悄然退出了這片星河。

所以清醒世界中才會出現這種完全漆黑的角落。

“我想是時候道別了，父親尋我而來，現在輪到我追隨祂的足跡而去了，這是身為子嗣的職責所在，是我的宿命，感謝，你帶我離開深淵，離開那夢境。”

“這份恩情我會一直銘記，希望未來能有報復你的那天。”

“報答。”邁洛面無表情地糾正道。

“噢噢噢，報答報答，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報答你的恩情。”

……

…

梅高走了。

它走得無聲無息。

連邁洛都分不清它到底是走了還是死了。

…

邁洛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但他意識逐漸模糊，疲憊感越發沉重，昏昏欲睡。

乾脆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也許是他短時間內也沒力氣繼續站著……

總之，眼下這份難得的靜謐將他封閉在腦海深處的一切疲倦、困意全都勾了出來。

邁洛是真的累了，他所能夠感覺到的那些疼痛、冰冷，都在逐漸淡去。

那失去血月光輝籠罩的大地何其黯淡，只有極遠處天邊還殘留著淡淡的油畫般的鮮血色澤，而在周圍這片乾燥粗糙的漆黑空間裡，邁洛仿佛看到了一些黑乎乎的人形影子，它們只有一個圓咕隆咚的腦袋和花瓶狀的軀乾，沒有四肢，像幽靈一樣漂浮著，又像是生長在地縫裡，隨風而擺。

可他又很確定，自己現在是緊閉著雙眼的。

而除了這些黑乎乎的漂浮物之外，邁洛再也沒感知到其他任何會動彈的東西。

…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邁洛發現自己好像也變成了那種黑乎乎的漂浮物，他能夠與其余的“同類”進行交流，只是那並非如普通生物一樣局限於信息層面的交流，而是某種深入意志與精神世界的彼此觸碰。

有很多的內容物是他既感覺很熟悉卻又無法理解的。

但交流並未就此停歇，而是持續了很長時間。

周而複始，不斷循環，這個過程中邁洛也無法明確時間的流逝。

…

直到某一時刻，他才恍然大悟。

所有這些黑咕隆咚圓咕隆咚的漂浮物，是所有被舍棄了的“人性”，來自於一切下位附庸種族、上位者、古老者、舊日支配者乃至神祇的人性。那些為了攀上更高級別的生命序列而摒棄掉的靈魂中的糟粕……

邁洛也終於明白了此前那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此刻的他仿佛神遊到了某個時間節點的角落，或許並非單純是時間秩序的空缺處，而涉及到更多的高維度世界秩序，總之，這片靜謐之地，就像是潘斯峽谷之於幻夢境的定位一樣，它是一個巨型垃圾場，所有被舍棄了的、被遺忘了的事物與人都會墮入其中，只不過這裡收留的是人性。

而邁洛可能是這靜謐之地上唯一一個帶有自我意識的人性，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比其他人性更具有任何優勢，一個被孤立的自我意識，它的結局注定是在孤寂中歸於消亡。

……

這是個完全未知的領域。

邁洛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蹚進這片人性垃圾場的，因為此前並沒有出現任何引導，他似乎也只是昏沉沉的睡過去而已，而且此刻他很確定自己還沒有醒過來。

這裡既不是深淵，也絕不在清醒世界，也不像是幻夢境。

也許，也許單純只是他自己腦海中臆想、杜撰出來的空間罷了。

…

……直到某一瞬間，他感覺視野范圍內的人性都在逐漸淡去，那靜謐的空間也開始有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雜音。

邁洛知道，這莫名短暫的旅途應該要告一段落了。

於是他蘇醒了過來。

…

在邁洛的預想裡，只要自己還能醒來，就說明不管剩下幾口氣反正是活著的。

並且他很確信只要自己沒死，醒來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張臉絕對是艾瑪，如果自己身處於清醒世界的話…

就像上一次他在那片璀璨星空角落裡蘇醒過來一樣。

夜魔的身體強度，配上拜亞基的KEIM，艾瑪瓦爾羅坎現在幾乎就是全世界最快的女人。

邁洛仿佛已經想象到投身那熟悉的溫柔鄉的感覺了…

…

就這樣想著，想著…

然後睜開眼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像樹皮般充滿褶皺的粗糙老臉。

那是一個身披著鬥篷的瘦小老太婆。

老太婆的身後還跟著兩名陌生女性的影子，一個較為年輕，另一個則是年幼的女孩，她們全都身披著鬥篷且頭上蓋著兜帽。

那老太婆此時還拖拽著邁洛的一隻腳。

他似乎是從什麽地方被她們給拽過來的。

而注意到邁洛蘇醒過來之後，那三人臉上紛紛露出訝異的神色，當然老太婆那張臉皺紋實在太多以至於看不出有什麽表情變化…

…

“醒了呢？”

“比預計的早了很多呢…”

“說明他命不該絕啊，就把他留在這裡吧。”

“啊……他身上有主人的味道，很濃啊……我想把他的皮剝下來收藏，那味道實在太好聞了…嗚嗚嗚……”

“不要說這種胡話了，走吧，他快要完全蘇醒了。”

……

三女士，三個不同的年齡段，說話帶著哭腔。

這些信息迅速在邁洛大腦裡匯集起來，與當時在墓碑夢境裡梅高所說的內容一一對應。

最重要的是她們身上沾染著一些邁洛很熟悉的味道，應該說，是他很熟悉的人的鮮血的味道…

甚至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邁洛聽見了伊妮德的聲音。

不，不是錯覺，他很肯定自己就是聽見了那丫頭的聲音…

……

“我他媽殺了你的嗎！”

…

什麽叫垂死病中驚坐起啊。

這家夥就像安裝了彈簧還是其他什麽啟動裝置，噌的一下蹦起來撲向那悲傷三女士。

那鬼叫的動靜和張牙舞爪的模樣，仿佛血月下發狂的舊日情景再現。

…

然而悲傷三女士前方就是一片懸崖。

她們面帶著微笑縱身躍下，甚至不忘向邁洛揮手告別。

但鐵了心要把那三個妖婆留下來的邁洛豈能容她們就這麽輕飄飄地離去，於是瘋了似的一頭扎進懸崖下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