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邁洛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小黑屋。
只不過這一次坐在他面前的人不再是麗貝卡,而是那名執法督察,尼祿。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邁洛的雙手沒有被鎖起來,並且桌面上還擺著一杯滾燙的熱茶。
按照尼祿的要求,他把事情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當然,從邁洛口中說出來的故事肯定是經過適當的刪減的,一些不該說出口的內容他選擇性地略過了。
尼祿全程一言不發地坐在邁洛的對面,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全部內容,神色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波瀾。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了。”
邁洛抿了一口茶水,淡定地問道:
“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最近睡眠質量很差,得回去補覺了。”
瞎折騰了一整天之後,坐在這光線昏暗的小黑屋裡,邁洛感到無比的疲憊,隨時都有可能睡過去。
尼祿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子後才開口:
“你是哪個街區的監城守衛?”
“第23教區的貝殼街。”邁洛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做得很好,現在你可以回家睡覺了,邁洛瓦爾羅坎。”
……
…
尼祿的態度讓邁洛有些捉摸不透,因為麗貝卡的狀態有些堪憂,在他們仨最後即將抵達執法所的時候她就有點迷迷糊糊了,邁洛本以為要等到麗貝卡徹底恢復並給他證明清白之後才能離開。
但尼祿很乾脆地釋放了他。
那邁洛也懶得在這鬼地方繼續呆著了,端起那半杯還沒有喝完的茶就往外頭走。
在經過執法所大廳的時候,在場的所有執法官都用怪異的目光盯著他。
邁洛並不知道,在他和麗貝卡消失的那幾個小時裡,自己被劃為了重點嫌疑人。
所以這會兒他風輕雲淡地嘬著熱茶從執法所走出來,自然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
離開執法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06:25。
邁洛一身的露水,腳下的靴子全是汙泥,這會兒別說睡覺,再過半個鍾頭就是他上班執勤的時間點了。
只能先回家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再出來。
不過,就在他走出執法所沒幾步,後方就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有空聊聊麽守衛先生。”
邁洛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個騎著白馬身披灰色鬥篷的教會人員。
是之前在案發現場見過面的迪拉肖。
“不太有。”
邁洛回答得很乾脆。
一方面他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教會人員沒什麽好感,另一方面,案件內重重跡象都表明了其背後有教會的影子,邁洛不太想跟這樣一個神秘的組織糾纏不清。
“就當是認識一下也不行麽?”
迪拉肖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邁洛,他騎著馬匹跟上了邁洛前進的步伐: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但是這一系列的凶殺案一直是我代表教會在負責跟進調查的,執法官這幫人的刑偵手段和能力有目共睹,根本不能指望他們偵破案件,我相信在這一觀點上,你我應該是有一定程度的共識,對吧?”
迪拉肖放緩了馬匹前進的速度,就這樣和邁洛並肩而行。
“你們都不困的麽?”邁洛瞥了迪拉肖一眼。
“老實說,你和那位紅發執法官在案發現場小聲嘀咕的內容其實我都知道,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現場那麽多專業人士,居然就你們倆能抓到最關鍵的線索,
而且還是一名監城守衛抓到的線索,這讓我很是想不通啊。”迪拉肖叨叨著。 邁洛搖搖頭:“過一會兒天都要亮了,你們教會也有值夜班的習慣麽?”
“但是不管怎麽說,孩子是你找回來的,某種程度上你也算幫我解決了一個麻煩,不然我回去也不太好交代,我這人還是比較懂禮貌的,如果今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到教會來找我。”迪拉肖繼續。
……
倆人一路上就這麽各說各的,完全沒有一句話能對得上。
一直走到街道末端的分岔路口分開。
……
…
此時,城市另一角。
第23教區的住宅區域。
這裡清一色是背靠背的兩層式房屋建築,渾濁的棕褐色建築材料表明它們是廉價的公寓住房,和中高階級居民居住的那種繁瑣精美的建築是完全沒法比的。
在這裡居住的,基本都是楠薇城各大工廠工坊的工人,一方面是廉價的租金,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片住宅區的後方不遠處就是楠薇城的工業片區。
此時雖然天還沒亮,但是很多戶人家都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當然,這其中有一家是徹夜未眠的。
那就是瓦爾羅坎家。
這一家人是瘟疫時期末尾才搬進來的,一共四口人。
家裡最年長的人是康。
也就是此前帶著嚴去執法所想把邁洛給保釋出來的中年男人。
然後是他的長女——艾瑪。
年齡最小的,是一名7歲的男孩芬恩。
這會兒,一家老小聚集在廚房,圍著餐桌。
不過並不是在吃早餐,而是在討論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那就是關於艾瑪的弟弟、芬恩的哥哥——邁洛的事情。
……
“我再跟你說一遍,這筆錢交出去之後,家裡就再也沒有錢能讓你定期服用大藥房開的藥了。”
康目光鄭重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略顯蒼白的臉,單手扶著桌面上的一隻小木箱,木箱中是全家的所有積蓄。
從執法所被轟出來之後,康一晚上都睡不著。
他把自己所有的錢財,包括襪子裡的零錢都全部翻了出來,滿打滿算湊了個5萬盧恩,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暗罵著執法所裡的吸血鬼的同時,他意識到,自己並不能就這麽草率地作出決定。
他自己餓肚子沒關系,最關鍵的是女兒的病,還有小兒子的學費。
除此之外,最讓他這般猶豫不決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邁洛的身份。
邁洛並不是他的兒子,盡管艾瑪、芬恩兩人一直都把邁洛當弟兄稱呼,但邁洛和他們一家其實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邁洛壓根就連康的養子都算不上。
……
“我還以為你擺出這幅架勢是想跟我們說什麽呢?”
艾瑪背靠椅背,語氣非常平淡。
她皮膚白皙,甚至可以說是蒼白,身材極顯消瘦,黑長直的發絲散落在那浮雕一般的鎖骨和肩部上,整個人就像是帶有宗教色彩的油畫上的吸血鬼美女一般,具有一股病態、冷豔的氣質。
在艾瑪的身上,完全看不到有一丁點兒老康的影子。
也許是蒼天有眼,除了那一對深邃的藍色眼眸之外,她沒有繼承到老康的其他基因。
艾瑪雙手交叉在胸前,冷眼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從老鎮子逃出來的時候是誰幫你把這個家完整的拖到楠薇城的了?沒有邁洛的話,我們仨早就病死、餓死在城郊了。”
她的語氣很強硬,完全不像一個女兒與她的父親說話時該有的態度。
而更詭異的是,康對於女兒的態度沒有一丁點兒的意見,甚至有點被唬住了的意思,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理虧。
家中僅剩的兩名成年人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而小芬恩此時就坐在中間位置。
他手裡捧著一隻碗,吃著碗中的麥片粥。
因為個頭太小,他只能在餐桌上露出半個腦袋,兩個小眼睛一會兒看看姐姐,一會兒看看老爹。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他攤上的是凶殺案,連環凶殺案啊。”康滿臉的愁色:
“你說的沒錯,當初確確實實是有他的幫忙,我們才能趕在最後一天抵達楠薇城,不然封城之前我們絕對到不了這兒,他要求以家庭次子的身份混入城,我也答應他了,甚至後來還幫他在煉金工坊找到了工作,教了他不少的東西,我敢拍著胸膛說我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如果說不是因為你身上的怪病,說實話這筆錢我咬咬牙也一定會交出去把他保釋回來的,可是說到底,誰沒有私心呢,你才是我的親女兒啊。”
艾瑪的眼眸微微有些波瀾,但嘴裡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麽的直接:
“所以怪我咯?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自己的錢。”
“……”
康當然知道自己女兒是個什麽脾性,這麽多年來也早已經習慣了她這種刀子嘴。
“我也是納了悶,平時都沒見你們關系那麽好, 你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把那家夥趕出去住麽……”
“那是因為他抽煙。”艾瑪很認真地回答道。
“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康點點頭。
此時,一直仰著腦袋坐在一邊旁聽的小芬恩開口:
“你們不問問我的意思嗎?”
“吃你的飯!”父女倆異口同聲。
小芬恩只能識相地低下頭乾飯。
……
“那我也不管那麽多了,你的藥……也不用太擔心,我和藥房的夥計老相識了,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康站起身,順手抱起了那隻小木箱:
“都怪那個混帳小子,這幾年就沒少給我惹麻煩,特麽之前好端端的工坊的工作也給搞丟了,真是……”
艾瑪眉頭一皺,打斷了父親的牢騷話:“那件事情你比我更清楚是怎麽回事,不怪他的。”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什麽不愉快的話茬,這一次家庭會議就這樣提前結束,房屋裡只剩下小芬恩乾飯的聲音……
……
康披上外衣,準備帶著自己這全部家當再去一次執法所。
其實他心裡清楚,邁洛再如何胡來,也不可能真的和什麽凶殺案有牽扯,在他的視角裡,保釋金無非就是執法所的那幫混蛋斂財的一種手段而已,把錢交上去,也算是買個平安了。
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砰砰砰。”
“誰啊?”康扭頭喊道。
屋外傳來的回應是:
“開門,執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