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部城郊的山坡上,邁洛帶著艾瑪、小芬恩與康會和,也見到了剛好在這一帶附近執勤的嚴。
來之前邁洛就已經提前跟他打過招呼了,他和嚴兩人都調到這一帶來執勤,待在家人身邊也比較放心,反正嚴他一家子也在這山頭附近進行祭祀,一舉兩得。
“我滴好哥哥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真的要丟我一個人在山上嘞。”嚴看到邁洛就開始鬼喊鬼叫。
本來他才是最想去參與前半夜城區的遊街活動的,畢竟那裡基本上是年輕人的天下,到處都有漂亮妹妹和性感姐姐。
但是他和邁洛至少有一個人得在城郊盯著,而小芬恩和艾瑪又非去不可,邁洛必須一路陪著,所以嚴就成了那個被拋棄的孤兒,天還沒黑就已經在山上蹲著,並且到現在已經蹲了好幾個小時了。
“帳篷已經搭好了,你們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
康扛著斧頭,嘴裡叼著卷煙。
在山坡的下方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此時已經搭起了一座木質的篝火祭壇,是附近的所有人合力完成的,等一會兒祭祀活動開始,所有人就會圍坐到那邊去。
“我不累!”小芬恩蹭的一下就要往草叢裡鑽。
被艾瑪捏著衣服後領吊了起來:“山上就別想著到處亂鑽了。”
說著,她把小芬恩丟進了帳篷,自己也坐下歇息。
帳篷的旁邊就是艾瑪和小芬恩生母的墳墓,艾瑪很安靜地坐在墳前,一句話也沒有說。
邁洛和嚴很識趣地走遠了一些,沒有去打攪那份平靜。
……
“呐,這個拿著。”
走遠了之後,嚴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個布袋遞給邁洛。
“這又是?”邁洛打開袋子,發現裡面全是白色蠟燭。
“你不曉得,歷年都是這樣的,監城守衛除了負責這一片的安全之外,還得給附近那些無人祭祀的孤墳點一根蠟燭,是傳統規矩,麻煩得很嘞。”嚴解釋道。
“這麽鬼性化?”邁洛挑了挑眉毛。
他進入監城守衛任職也就幾個月,這是他頭一次以守衛的身份過亡靈節,往年的亡靈節確實有發現一些無人祭祀的墳墓前亮著蠟燭,但並不知道那些蠟燭是監城守衛點上的。
“悄悄告訴你,去年那場大火其實就某個傻逼守衛點了蠟燭臨走之前忘了回去滅掉引發的,這回明白了吧,守衛被其他部門看不起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小子走了狗屎運,可得好好把握機會鑽進執法官隊伍……為了享樂屋的妹妹們。”嚴拍了拍邁洛的肩膀。
“那是自然。”
邁洛一想起小野貓伊妮德給自己整理出來的那一大堆考試綱領就很是頭大。
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倆人各分了一些蠟燭之後,就開始給山坡上那些無人打掃祭祀的墳墓分別點上,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基本上該來的都已經來了,此時墳前還空無一人的,就說明墳主人在楠薇城已經沒有後人了。
按邁洛的說法,這一根蠟燭就算是楠薇城給這些亡靈的最後一絲人情味了。
很快,大半個山坡上多了一些星星點點的燭光。
站在小山包上往遠處看,被霧氣覆蓋的城郊此時四處都有燭光火光,朦朦朧朧,別有一番意境。
邁洛這邊正在給一座無人祭祀的墳墓點上手頭的最後一根蠟燭。
他忽然發現,這好像是一座新墳。
新葬下的墳,為什麽會沒人來祭祀?
他看了看墓碑上印刻的墳主人的名字——“羅本”。
……
“蛤?”
邁洛看著這面嶄新的石碑,以及石碑上方印刻的黃金樹的圖騰,又看了看已經在墳前點好的蠟燭。
“算了,你人都死了我也不跟你計較那麽多了。”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止住了自己想要滅掉蠟燭的衝動。
這個羅本當然就是前不久差點把邁洛弄死在下水道的那個屠夫羅本了。
他之前費那麽大勁兒把黛西救回來,結果這人陰魂不散還追著把黛西弄瞎,按照邁洛的性子,如果羅本此時站在自己面前,邁洛絕對不介意給他補上幾刀。
但是既然人都掛了,那也只能算了唄。
……
看起來,執法所確實沒有翻案的打算。連環凶殺事件依舊以之前公開的結果為準,那名死得莫名其妙的倒霉馬夫成了替罪羊。而真正的凶手,現在則是得以教會信徒的名義下葬,羅本墓碑上的黃金樹圖騰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理由,邁洛也懶得去探究了,因為那是執法官與教會之間的事情。
邁洛抬頭看了一眼山坡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此時基本所有的孤墳也都點上了蠟燭,空氣中彌漫著水氣,邁洛一時間也看不到嚴的身影,乾脆就在原地坐下休息。
他回頭看了看羅本墓碑上的黃金樹圖騰,忽然想起自己在下水道牆壁上看到的那個猙獰圖騰,那個由死屍繪製的圖騰……
教會的黃金樹圖騰筆畫非常簡潔,基本就是蒼天大樹的造型,但是下水道裡的圖騰呈現的是倒掛黃金樹的造型,還附帶有一圈符文,乍一看上去像是某種長滿觸須的詭異生物。二者一個聖潔一個陰森,對比十分鮮明。
“嘖,早知道那天晚上回家之後就應該把那圖騰先給複畫下來。”
邁洛知道,貫穿整起連環凶殺事件始末的最重要線索就是牆壁上的圖騰,而現在,他應該是唯一一個有可能複刻圖騰的人了。
他發現墳墓前的瓷磚平台上覆蓋著一層水霧,乾脆就用手指在瓷磚板上面描畫了起來。
幾分鍾之後,瓷磚板上凝結的水汽被勾勒出一個圓形的圖騰,這是邁洛憑借記憶複刻出來的……
“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邁洛甩了甩手上沾到的露水。
漸漸地,他開始感覺瓷磚板上的圖騰的線條好像開始蠕動了起來……
“嗯?”
他本以為是燭光的抖動使得自己的視覺產生了偏差。
但定睛觀察卻發現,圖騰的扭曲趨勢越來越大,它就像是旋渦一樣吸住了邁洛的目光。
等邁洛發現不對勁想要挪開自己的視線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靠這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自己視野范圍內猛然一黑,像是突然之間整個人扎入了深水之中。
等視覺慢慢恢復之後,他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畫面。
視野的邊緣是無數密集抖動的黑色小點,像是浮在水面的油漬一樣,邁洛每一次挪動眼球,那些黑點都會隨之震顫。
而他所能夠看到的畫面,就如同上了一層陰間濾鏡一般,所有的色調的非常的灰暗。
邁洛感覺自己好像是代入了某個陌生人的視角。
此時他置身於一座荒涼的城市內,街道、小巷中空無一人,周圍的建築上都掛著黑布,牆壁上有油漆圖畫出來的三角符號,那是代表了瘟疫病毒的圖騰,意味著該建築內存在過染病患者,警告市民不要接近。
怎麽回事……這是,這是大瘟疫時期的楠薇城?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氣息,混雜了腐臭味和醫用藥水的酸澀。
而邁洛視角的主人,正在推著推車運送物資,從城區到城郊,一路送到臨時搭建的病患收容所。
他用圍巾在臉上纏繞了好幾圈,遮蓋住口鼻之後,開始在收容所內分發物資。
收容所內的狀況一片淒涼,到處都是病患的沉重喘息聲。
灰暗的視角內,他見到了無數腐爛的面龐以及絕望的眼神。
但他一刻都沒有停下,一直往返在城區與收容所,不斷地為收容所的病患運送生活物資。
機械化的忙碌了一整天之後,他終於見到了收容所的醫師。
他無比卑微地向醫師哀求,他甚至下跪磕頭,只為了能見自己的女兒一面。
或許是因為他沒日沒夜地為收容所奔波,醫師同意了他的請求。
在輕症隔離病房裡,隔著玻璃窗戶,他見到了繈褓中的女兒。
相比於幾天之前的瀕死狀態,女兒如今的氣色好了很多,她似乎還認出了窗外的父親,迷茫的眼神中有了些許不一樣的神色,在病床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醫師告訴男人,女孩接受血療術之後,體內已經產生了抗體,處於快速恢復的狀態中,病毒已經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生命危險。
男人在病房外喜極而泣,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他無比虔誠地重複著黃金律的禱詞,向教會的醫師一遍又一遍地磕頭,說自己可以為收容所做任何事情,並且表示如果他染病了一定不要在他身上浪費藥物,請將自己的那份資源用在女兒身上……
……
在看到病房中女孩的雙眼的那一刻,邁洛的思緒猛然一震。
那面色憔悴的女孩的發色,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邁洛在下水道裡見到的女孩屍體的長發,就是這個顏色。
盡管此時視野內的女孩只有兩三歲,但邁洛很確定,那個孩子和他在下水道裡見到的屍體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此時邁洛視角的主人,這個卑微虔誠的男人,是殺人凶手羅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