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李卿開始改裝這個三房一廳的客廳,在外面焊接。
拿著鋼板,鋪設天花板,地板,牆壁,廁所什麽的也封掉了,反正不住在這裡,總之就是密封。
徹底改裝成一個密封實驗室。
也還好,他已經是非人類,身體相當強悍,一個人乾一個工程隊的活兒。
一個人扛著鋼板進進出出。
而同時他也發現這幾天來,裡面出現了詭異的變化。
實驗室的整個地上王國,開始爛掉了。
沉浸在酒池肉林的樂園中狂歡。
在得到了皇帝的暗中默許後,“人理結社”與“聖理教派”兩個狠人領袖,一起聯手研究血肉生命中的感官刺激,並給百姓們加上。
他們不做好事。
不像是之前抵禦酒精、紫外線,給加上有用的基因結構,這一次十分缺德地給子民加上各種多巴胺分泌的器官結構:
食欲!
進食會刺激一種興奮愉悅的多巴胺分泌,如毒一樣令人瘋狂上癮。
幾乎所有的生物都有進食反饋,照搬過來很容易。
但他們自然不會那麽簡單地照搬。
他們特意加強刺激,比正常生物敏感一百倍,讓自己的子民進食,仿佛吃春藥一般,在餐桌上呻吟,爆衫,面紅耳赤。
“啊,太好吃了!”
“這就是味覺嗎?”
“感謝帝國的智者,為我們進化出味覺!”
於是,他們開始暴飲暴食,沉浸在糜爛中。
——暴食,出現了。
他們又缺德地加上了第二種刺激:
佔有欲。
這是生物演化歷史上,大部分野獸生命都有的生存本能。
貓狗、老虎、猩猩幾乎所有高等動物都會護食,想要更多的食物,都是這種生物本能。
又給這些子民的身體,寫入了這種身體反饋,每當霸佔其他人財產,掠奪別人的寶物,他們都會分泌一種偷稅的、強烈的愉悅快感,白嫖讓人欲罷不能。
——貪婪,出現了。
一種種本不該寫入體內的“劣等罪惡基因”,寫入了他們體內中。
這一刻的大地,如同伊甸園,七宗罪開始誕生。
“太好了!”
“請給我也加上吧!讓我吃起來,那種感覺更興奮一些!”
“是啊,再給我加得更強烈一些。”
無數百姓們開始歡呼,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們認為工程師們,是給這個無趣枯燥、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人生,找到了刺激娛樂的日常活動。
吃吃喝喝,暴飲暴食,但是漸漸地,有人易怒,有人嫉妒,肆無忌憚地宣泄快意,享受在殘殺,競爭的快感中。
整個王國,淪為了鬥獸場。
所有人都在比拚。
像是兩邊控制著的機甲進行戰鬥,殺了對方的外骨骼之後,踩在腳下,聽著周圍的歡呼喝彩。
街道上,城市裡,曠野上,海洋中,無數外骨骼在廝殺成一片。
蜘蛛、螞蟻、老鼠、螞蚱、蟑螂,章魚,螃蟹,各種形態外骨骼的進化生物弑殺在一起,形成了狂歡,如同最原始時代的殺戮叢林法則。
最終。
這個狂歡持續了三天。
強烈的靈魂波動,情緒起伏,怒吼,高歌,亢奮,他們這些沒有腦子只能附身在細胞上的孤魂野鬼,紛紛筋疲力盡,倒在了這個狂亂的派對上。
而歡樂過後,
伊甸園也變成了失樂園。 在這充實的歡快之後,一種史無前例且難以置信的強烈空虛,在縈繞全身。
“一切,都結束了。”
一名名智者,賢者緩緩出現,開始了最後的收割,把自己轉換為集成大腦。
哢嚓!
忽然一個正在收割生命的工程師遇襲。
“你在做些什麽?”
“愚蠢,兩萬是最低的數值,如果我的數量更多一些,我豈不是更強?我要更多的智慧!!凝聚更強的聖位!”
“還不懂嗎?我要搶奪你的腦子!普通平民的智慧,也就那樣了,而如果有你的智慧,那我一定可以更強!!”
第二場殺戮開始了。
預定的兩萬人,最終只剩下八千人,他們立在整個大地中,怔怔地相互對視:
“我們,吸收了所有的阿塔比亞人,也被他們狂躁的意識影響了,開始忍不住殺戮,也墜入了罪的國度。”
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全都清楚地意識到:曾經這一群忤逆神明、企圖造反、無比驕傲的阿塔比亞人,在這一日之後徹底成為了歷史。
他們已消失在罪的失樂園中。
整個地面上,活著的人,已經不到一萬個了。
哢嚓。
這時,莊嚴肅穆的大教堂,忽然門被打開了。
教皇徐徐走出,對著這些戰場上的屠戮者們說道:“隨我來吧,向主禱告,向主懺悔。”
教皇慢慢悠悠帶著他們走在前往教堂的路上,聲音溫和清脆,
“無需擔憂,神不會干涉人的選擇,若是心中有悔,向光明懺悔。”
“感謝主的寬容與大愛。”他們頓時心中的緊張緩和了一些,“這是我們地上人的選擇,也別無選擇。”
教皇深深看了他們一眼,說道:
“神說,這是啟蒙時代的命運!”
“神創造人,靈魂幾乎純淨無暇,具備神性,此刻的人為了活下來去,讓身體在失樂園中染上了七大罪,魔鬼將在人性誕生。”
聲音灌入他們的耳朵。
仿佛在這一刻中形成永恆。
在這一批未來天空眾神的心中,永遠記得這一刻的聲音。
“人類,偷食禁果,在這一日後有了不幸的根源,根植深處劣性的七宗罪,將為人類的每一個時代帶來災難。”
他們屏息。
很快來到教堂前,挨個進入,進行禱告。
聖殿浮雕壁畫在兩側,富麗堂皇中給人一種祥和溫暖的氛圍,一個巨大金色鈴鐺作為銅鍾,懸掛在教堂前的華麗鍾樓之上。
鐺!
喪鍾回響。
如神的囈語一般靠著震動波傳來的特別聲音,帶來一種心靈被激蕩洗滌的感覺,使人頂禮膜拜,一種悠久綿長的史詩感和傳承感凝聚在這一幕。
大教堂裡,皇帝米尼斯跪倒在地,面容虔誠:
“主啊,我有罪。”
“主創造我們,大多都是純淨靈魂的初生聖潔白色的孩子,墜入凡間,漸漸有了暴食、貪婪,嫉妒....這些罪行,染上了顏色。”
神的雕像面前,一條肥胖白鱗的聖龍,乖巧趴著。
這一名匍匐禱告的皇帝,神色有些迷茫,懺悔自己的罪行,不知道是對是錯。
因為這是最好的選擇了,既然大家都會死,不如讓他們這一批最聰明的智者活下來。
皇帝禱告結束。
哢嚓。
下一位,人理結社的首領進入。
“主啊,我有罪。”
他同樣面容虔誠,這不是虛偽,而是迷茫中想要有依靠:
“如果我們能再快一些,研究出正常可容納智慧的頭顱,那麽我們就都不會死去,不會只能選擇那個聖理教派的邪惡方案。”
“我們的時代,過去了,阿塔比亞帶領所有潔白的孩子一起奮鬥的日子已然不在,未來的我們不可能那麽團結。”
“地上的凡人,開始徹底有了裂縫,警惕、算計,謊言。”
“禱告時間到,下去吧。”匍匐在神像下的聖龍看了他一眼,繼續匍匐。
這一位走出後。
“到你了。”人理結社的首領說道。
“嗯,我知道了。”
這一個慘絕人寰的《完人計劃》核心領袖,聖理教派的首領,進入了教堂。
沒有人知道,他隱藏了真正的身份,他無數次改頭換面,正是叛軍首領——帝國英雄希羅多德,進入高層,暗中掀起這一次大滅絕。
他才是真正的幕後推手。
他滿是疲憊的身形,推開了大教堂的門。
可這一個主張“完人計劃”的聖理教派的激進派首領,此刻竟顯得有些可憐。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副及其精美的納米壁畫,上面是一個年輕的阿塔比亞皇帝在巍峨聳立的浩瀚巴別塔上高呼,而自己這個帝國將軍站在身後護衛。
白色的高塔,清澈的海洋,古老粗獷的原始部落建築風格,以及充滿朝氣的將軍。
他久久地立在原地,回憶湧上心頭,如波濤巨浪,衝擊著這個製造了屍山血海的激進派首領。
又回憶起自己那一天鋪天蓋地的大洪水中,自己對著阿塔比亞說道:
“陛下,我相信您一定能好好保護整個大地的子民!我們沒有任何幫助,或許只能靠我們自己,這是一場注定孤獨而充滿危險的道路,但我們一定能保護好所有人。”
那時的他眼中充滿熊熊火焰,好似永遠都不會熄滅,發下騎士的誓言:
“我永遠效忠陛下!作為您最鋒利的刀刃,與陛下同生共死!”
——切,騙你的。
帝國英雄,皇帝最忠誠的心腹,希羅多德其實也是個騙子,他無比討厭阿塔比亞。
那時的他就知道阿塔比亞不是一個真正溫和善良的明君。
他只是一個令人討厭的瘋狂科研瘋子,這個追求真理的狂人根本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他想要追求天穹上的絢麗,那不可思議的世界而已...
可是,自己還是必須試圖把這個天才綁在帝座上。
因為他的才能,對阿塔比亞人是必須的。
他才是真正熱愛每一個孩子,渴望保護每一個子民,憧憬真正的和平。
可最後的時刻,那個不真正熱愛子民的瘋子皇帝,臨死前反而拒絕那一次大滅絕,不走神給他的宿命,而一直推阿塔比亞當皇帝傀儡、輔助他研究,暗中保護子民的自己,如今卻是用《完人計劃》啟動了這一場大滅絕。
“角色倒轉,真是無比諷刺。”他回想著這一切,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和阿塔比亞皇帝不同,他是真心想要延續文明,可他又能做什麽?他的才情止步於此,這是最好的計劃了,走阿塔比亞曾不願意的路線——大滅絕,殺光大部分人讓少部分人活下去,最少文明能延續。
“我,有,罪!”
希羅多德不像是前兩個人,他什麽也沒有說,卻只是忽然嚎啕大哭起來,所有偽裝都得到了解放,像是一個卑微到極點的可憐蟲。
“禁果,原罪,失樂園。”
可是,聖龍匍匐在神像的正下方,仿佛一頭神的寵物一直不說話,忽然懶洋洋地看著他在大教堂的神聖雕像面前禱告,那回答讓希羅多德的情緒翻湧:
“神在天上看著一切,希羅多德,你的故事,神見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