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賈環的小院亮起了一盞盞油燈,明亮如白晝,身側的兩個丫鬟屋裡只有少許的亮光。
賈環晚上是不讀書的,生怕變得近視。
在這裡可沒人給他配眼鏡,哪怕蠟燭再多,他也不看書。
賈環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屋子裡多了一張小床,知道是琉璃搬過來的。
他屋子不大,但是也不算小。
沒有正廳,只有書房還有他睡覺的地方。
剛開始到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奶娘跟他一起睡,著實把他嚇得不輕。
撒潑打滾才讓趙姨娘把人帶走,又讓小如意跟她一起睡。
他更是死活不同意。
直到他自己借口說專心讀書,加上趙姨娘的枕頭風,才有了他現在這個半舊不新的小院子。
別看只是兩間主屋的院子,雜七雜八的空間可不少,只是下人居住的房間就有兩個隔間,還有雜物間,儲藏室,洗澡屋子,小廚房這些都一應俱全。
為了讓屋裡的小丫頭們乾淨點,他更是定製了兩個大缸放在小廚房外,方便自己也方便別人。
他的身上的衣物都是一天一洗,為了不讓兩個小丫頭累著。
還專門讓趙姨娘安排了一個婦人經常過來幫忙。
知道琉璃要搬過來照顧他的衣食住行,並沒有反對。
只是悄悄把雜物間裡的屏風搬回屋裡,把兩張床隔開。
不這樣的話他可受不住,亂花漸欲迷人眼。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賈環看到琉璃大包小包的拎在手裡。
“最後一點東西,剛好拿完。”琉璃乖巧的說道。
“怎麽不喊著如意她們一起,你一個人不得多跑幾趟。”賈環關心的問道。
“東西也不多,沒跑幾趟。”
琉璃卻是不知道,她通紅的臉蛋跟額頭的點點汗水已經出賣了她,嘴硬的說道。
“一會你去找如意,讓她給你拿一床厚點的被子,晚上天冷,可別再凍著。”
賈環自己也剛換了厚的被子,還是趙姨娘這個母親擔心他凍著,硬塞過來的,著實感動了他一把。
雖說她嘴上沒把門的,但對他這個兒子真是好,沒話說。
“院裡沒什麽規矩,就當是在自己家。”
琉璃有點受寵若驚,賈環也太照顧她了,簡直是事事關心。
她已經被派給賈環,自然是他的人,真要對她做點什麽,她只能接受。
“別亂想,去忙吧。”
賈環看到她都替她累的慌,讓她去收拾去。
“環三爺在屋裡嗎?”
平兒走進來院裡,看到在整理東西的琉璃,沒有大驚小怪。
今天她見過鴛鴦,已經聽說琉璃過來伺候的事。
平兒經常去老太太處,兩人也是熟稔的。
“剛回屋裡沒一會,你進去吧。”
琉璃忙著整理東西,讓她自己進去。
“平姐姐嗎?進來吧。”
賈環聽到說話的聲音,猜到是平兒過來送銀子,所以讓她直接進來。
“三爺,這是奶奶打發我送來的一百兩銀子。”
平兒把銀子放到桌上旁賈環查看,開始打量屋子裡的陳設。
她是第一次進來賈環的房間,有些好奇,像是發現新大陸。
“平姐姐找什麽呢,我屋裡可沒藏人。”
賈環接過銀子放到一邊,看平兒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不得不感歎一聲。
平兒這丫頭是極俏麗極耐看的,又溫柔,可惜的是跟錯了主子。
賈環在紅樓裡最喜歡丫鬟就是平兒,真人比電視上很更加嬌俏可人。
“三爺不點點銀子嘛?”
平兒聽他這麽說臉色微紅,看他把銀子放到一邊絲毫沒有點清的意思。
她可是經常跟銀子打交道的,一百兩銀子可是一比巨款,哪有不當面點清的道理。
“平姐姐的為人我是信的過的。”賈環一句話回答了她的疑問。
平兒聽到賈環這麽說,不知是想起白天的事,還是這句話刺激的,心裡有些不那麽平靜。
“平姐姐,這是給璉二嫂子準備的,也有你的一份。”賈環把兩個盒子遞給平兒說道。
“那就多謝三爺了。”
平兒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她跟鴛鴦可是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什麽事都不會瞞著,所以能猜出來是什麽,也不想拒絕。
雖然她自己有的用,但畢竟不是自己的,用著多少有點不自在。
如今有機會拿到,當然不想錯過。
“怎麽謝?”賈環隨口問道。
“啊?什麽意思?”平兒腦袋有點不夠用,有些斷檔。
“你不是要謝,就靠嘴說呀。”賈環看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撩撥一下她。
“三爺這裡可還缺些什麽?”
平兒以為賈環是想要什麽東西,試探性的問道。
“缺的不少,最缺的還是金山銀山。哎!”
賈環裝作很認真的說道,最後一聲仰天歎息收尾。
平兒看賈環憋不住壞笑的樣子,哪裡還不清楚,這是看她笑話呢。
還真是,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三爺說笑。”
“跟你開個小玩笑,不許生氣,早點回去吧,回去的時候讓琉璃給你找哪個燈照著。”
賈環看她兩手空空的,忍不住提醒她,這裡可沒有路燈,走夜路是真容易摔壞。
“多謝三爺,那我先回去了。”
平兒拿了兩盒禮物就告辭回去,想來是王熙鳳還在等她回去呢。
夜半時分。
賈環屋裡多了一個琉璃,不是太習慣,讓他有些失眠。
賈環:“琉璃,你睡了嗎?”
琉璃:“還沒呢,三爺要喝水嗎?”
賈環:“我不喝水,沒睡聊兩句,有些失眠。”
琉璃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她也睡不著。
以前都是丫鬟們一個屋,隨便聊什麽都可以。
現在跟主子一個房間,還是個年輕的俊秀主子,有些不習慣。
賈環:“怎麽不說話,睡著咯?”
賈環看她不說話以為她睡著了,小聲試探的問了句。
琉璃:“還沒,三爺想聽什麽?”
賈環:“隨便聊聊就好,說說你的家裡人吧。”
琉璃:“我沒什麽家人,從小就是被家裡給賣了,後來又給賣到府裡,小時候的事我記不清。”
琉璃簡單說了她的事,當時年紀太小確實記不清。
後來聽轉手的人說過一句,好像是家裡太窮活不下去就給她賣了換糧食。
賈環:“這個吃人的社會,不怪你。”
琉璃:“三爺說的什麽意思。”
賈環:“你認識字嗎?”
琉璃:“粗略認識幾個,百家姓讀過一點。”
賈環:“想不想學認字,以後我教你。”
琉璃:“不好吧,以後還要乾活的,老太太讓我過來是照顧爺的。”
賈環:“一天認幾個字還是不難的,不耽誤你乾活,一年下來少說也能認識幾百上千字了。”
琉璃:“會不會太麻煩爺,如果麻煩就不學了。”
賈環:“有什麽麻煩的,你認真學就行。”
琉璃:“我定會認真學。”
賈環:“睡吧,晚安!”
琉璃:“晚安是什麽意思?”
賈環:“晚安就是做個好夢,睡的好的意思。”
琉璃:“嗯,三爺,晚安!”
賈環:“琉璃,晚安!”
第二日,日頭還沒大亮,賈環就早早在院裡開始鍛煉身體。
身穿一身白色中衣,因嫌衣服穿的麻煩,讓丫頭們按照他意思做練功服。
方便他自己鍛煉,俯臥撐,仰臥起坐,開合跳齊上陣。
最後再有小半個時辰的跳繩。
琉璃睜開的惺忪的眼睛,看到屏風已然合在一處,對面床幃已經拉開,被子也收拾妥當疊放在裡面。
知道是賈環已經起身,心中暗自後悔睡得有些晚,都沒聽到動靜。
琉璃急忙起身,穿好衣服,顧不上整理散亂的頭髮,還有床上散亂的被子,往外走去尋找賈環。
“三爺,怎麽大清早在這蹦蹦跳跳,也不怕吹了風。”琉璃開門見賈環在院裡才放心說道。
賈環停下手上動作,看琉璃隻披著外套說道:
“吵醒你了吧,昨晚睡得晚你怎麽不多睡會。”
“哪有爺醒了,下人們還在睡覺的。”琉璃嘀咕著,回去收拾去了。
日上三竿,寧榮街榮國府角門處,有幾個看守的門房在旁邊坐著聊天。
醉金剛倪二大早就到了這裡等著,因今天跟賈環約好,去見見從津海請來的老師傅,害怕錯過約定的時辰隻好早早過來。
沒過多久,就看到賈環領著小廝錢槐出來。
“三爺,您可出來了。”倪二看到賈環出來,趕忙上前。
“倪二哥久等了,這就帶路吧。”
賈環打過招呼,讓倪二在前面帶路。
一頓飯功夫,二人來到西面巷口處的一座二進院內。
開門的是個壯實的漢子。
年齡看著有二十左右,身材寬大,眉宇之間有一股英武之氣。
“這人是譚師傅的兒子,叫譚忠,這位是榮國府的環三爺。”倪二給兩人介紹一下。
兩人施禮問了好,算是認識了。
這是倪二專門挑的一處可以演武的院子,院子夠大,只有後院能招待客人。
譚忠把人領進屋裡,帶著倪二關門出去。
賈環打量了一下屋內的陳設,發現都是一些屋內的原有之物。
沒有添加什麽新物件,知道是人剛搬過來不久。
“想必這位就是榮國府環三爺吧,老朽譚耀。”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穿著一身灰色粗布衣衫,走過來介紹著自己。
“晚輩,賈環見過前輩。”
賈環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只能稱呼其前輩,現在還沒拜師不能稱之為師父。
“你為什麽要習武?”
譚耀面對著賈環,眼中精光閃爍,氣勢逼人,兩人相距只有一米。
譚耀的眼中沒有一絲低人一等的神色,有的只是眼前的人。
無關身份地位,無關男女,有的只是人。
賈環被他盯著,瞬間有一種生死不由他的無力感。
仿佛是被老虎獅子盯上的感覺。
不管自己下一秒如何做,都跑不掉,最後都唯有一死。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殺氣,看來這老頭並不簡單。
倪二說的看來不是吹的,這人上過戰場,殺過人不在少數。
“我習武為的是希望護住自己,還有身邊在乎的人。”
賈環並沒有說謊,感覺如果說些假大空的話,對方會不喜。
譚耀聽了以後也沒什麽表情,不知他心裡是如何想的,讓人猜不透。
“假如讓你殺一個好人,可以拯救一百個好人,你會如何選擇?”譚耀繼續問道。
這個問題讓賈環陷入了沉思,這是個難以選擇的命題,殺還是不殺?
殺了一個拯救一百個人。
不殺,這一百個人就會死。
讓人難以抉擇,問題太致命。
賈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每一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他從小接受的是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在這個吃人的封建社會,有好人也有壞人。
好壞之分該如何判定,是這一輩子的規則,還是上一輩子的準則,他都有些無所適從。
不是他婦人之仁,只是有些東西一旦開頭就沒有回頭路了。
“假如你是那一個人,或那一百人之一呢?”譚耀看他陷入沉思,繼續問道。
賈環聽到心中一震,他不是濟世救人的菩薩,也不是要人命的閻王。
讓他為了救人犧牲自己,他還做不到。
如果因為自己想活命就去傷害一個好人,他還是做不到。
這並不矛盾,大家都有生的權利,人人都是自私的。
事不關己,才會顯得大度,舍小求大。
假若是自己的事情,怕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前輩,我覺得生命並沒有輕重一說,一人的命是命,那一百的人也是命,既是好人那就都不應該死。”
賈環思考了很久,還是沒答案,只是說出自己以為的。
“你還是沒有選擇。”譚耀依舊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前輩呢,假若是你,會如何選?”
賈環確實不知該如何選,也沒有答案,只能請教。
“我會把出題人殺掉。”
譚耀給了個近乎無賴的答案,卻依舊沒有選擇。
“前輩還真是高人。”
賈環不得不佩服他的答案,應該是最優解了,本來就是個無解的選擇。
默默在心中吐槽一句:賴皮。
“不知前輩可願意收在下為徒。”
賈環問了自己關心的問題,看他這個樣子,收徒還是挑挑揀揀的。
莫不是不想教他吧,要不就是不願教自己真的。
“不管你選擇什麽,我都會教你,畢竟我跟銀子可沒仇。”
譚耀絲毫不掩飾,他需要銀子的想法。
賈環也並不覺得庸俗,是人就有需求。
追求銀子,更好的生活,本就是人的本性,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前輩不會是敷衍我吧。”
賈環覺得對方答應的太爽快了,多少有點太順利,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收徒弟分兩種,一種是普通的弟子,一種是入室弟子,介於你剛才的表現,勉強達到了要求,你選哪種?”
譚耀眯著眼看向賈環,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背後發涼的感覺。
賈環送了口氣放松下來說道:“當然是入室弟子。”
想來入室弟子學的一定比普通弟子強很多,應該是真本事。
能選擇,當然是選入室弟子。
賈環又不是傻子。
“入室弟子,有兩個要求:第一,你十六歲前不能破身。第二,法不輕傳,一生必須收一個入室弟子,把武藝傳下去。當然這拜師禮也是普通弟子的三倍。”
譚耀說完打量著賈環,想看看他如何抉擇。
賈環一聽不得了,這什麽玩意。
做個入室弟子還得守身如玉,上一世到死都是個小處男。
這過來還得繼續守個三四年,悲催的,還想著過個一兩年找個女朋友呢。
這下還怎麽實現夢想,破處計劃就這麽泡湯,有些想哭!
比起身家性命跟守身如玉,當然是性命更加重要,只是委屈了小環環。
賈環默默的低頭看了一眼,只能再委屈它幾年。
“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賈環有了決定,絲毫不拖泥帶水,直接行了大禮拜師,生怕對方後悔。
譚耀走上主座坐下對著跪在地上的賈環,坦然接受了這一禮,跟著說道:
“起來敬過茶,你就是為師的入室弟子。”
賈環乖乖的從旁邊倒了茶,過來給譚耀彎腰敬茶。
“師父在上,請喝弟子敬茶。”
譚耀喝過茶水,讓他起身坐在旁邊座位上說道:
“以後就叫你環兒,為師這一輩子普通弟子收了不少, 但是關門弟只有兩人,外面的譚忠以後就是你師兄。”
“師父,打算教弟子些什麽。”
賈環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能夠學些什麽。
“不著急,看你這身子還沒長開,不能操之過急,明天先讓你師兄帶你開筋鍛骨,之後再教你真本事。”
譚耀給賈環講明緣由,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跟著問道:
“對了,拜師禮什麽時候送過來?”
“師父,今天隻帶了一百兩,您也知道弟子,弟子只是個庶子,銀子還需要段時間才能湊齊。”
賈環突然想到還有拜師禮這回事,怎麽把這一茬忘了。
原本普通弟子一百兩足夠的,如今漲到三百兩。
賈環覺得師父是故意的,看他是榮國府的公子才加上的。
可恨沒有證據!
“隻給你兩個月,剩下的拜師禮補全,不然有你罪受的,今天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過來。”
譚耀怎麽會不打聽好再過來,賈環已經是他入室弟子了。
其實收入室弟子是不需要拜師禮的,傳承自己的武藝跟金錢無關,也是傳下來的規矩。
只有普通弟子才需要拜師禮。
如今碰到個不錯的苗子,還肯千方百計的找到自己,願意為此受苦的富家公子可不多。
既然碰上,怎麽會錯過,能敲一點是一點,雁過必須拔毛,這個師門規矩不能丟。
“徒兒,莫怪師傅狠心!”
賈環拜別了師父轉頭又去布莊買了幾匹布,才轉身往榮國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