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膽立刻開始著手施針,上去就要扒林如海的衣服。
林如海立馬橫眉豎眼瞪著他,出聲呵斥道:“大膽,放肆!”
張大膽前一刻還準備興高采烈的施針,後一秒就嚇得跪在床邊,不知所措。
‘不是你讓我施針嗎,怎麽突然就這樣,沒有一絲防備,我膽子小,你別嚇我啊,你是老大,要是不治就讓我走吧’
張大膽扭頭看向賈環,向他求助,生怕下一刻就被人家給捆上。
“愣著幹嘛,解釋一下?”
賈環也沒想到張大膽竟直接上手,對面這位可不是一般人,還真是膽大。
要上手,你也說清楚呀,平白無故的惹事不是。
“需要大人敞開衣裳,然後施針把全身的毒都逼到腎髒處鎖住,才能正常活動。”張大膽做出了解釋,沒有起身。
“起來吧,麻煩你了!”
林如海聽完之後,沒再多說,親手脫下衣衫,把規矩禮儀都放在一邊。
他需要活著,不為自己,是為自己的女兒,也為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交代。
張大膽聽到他說的,開始興奮起來,這種毒他也是第一次治,還是病入膏肓的人。
當然這種事他是不敢明言的。
一個時辰之後,張大膽施完最後九根針,整個人虛脫的倒了下去。
林如海木頭一般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動靜。
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賈環都懷疑張大膽是不是想把林如海扎死。
整整一百零八根針,林如海也變成一隻刺蝟,還是鐵的那種。
張大膽暈倒,賈環趕忙上前查看,要是林如海有什麽好歹,可全指著這家夥呢。
這個時候可不能暈倒,兩人的性命現在可是綁在一起。
‘這種事隻這一次,下次再不能幹了,簡直要人命,出門以後已經有兩次,這家夥莫不是就是我天生的克星?’
“草,原來沒暈,沒暈你倒什麽?”
賈環看張大膽眼睛睜著,眼珠子還在滴溜溜的轉,差點動手打他。
“麻煩給我倒杯水,虛脫了。”張大膽沒起身,弱弱的說道。
賈環沒覺得什麽,去桌上倒了杯茶,放到地上。
張大膽一飲而盡,繼續躺著開始閉目養神。
賈環沒搭理他,走到旁邊凳子上坐下,開始等待。
小半個時辰過去,賈環突然聽到一陣打呼嚕聲,睜開眼朝地上望過去。
只見張大膽四仰八叉躺著,歪著脖子,呼嚕打著,口水順嘴流到地上,已經濕了一小片。
賈環看他這貨還能睡著,真是不得不佩服,小命都還沒保住,你丫還有心思睡覺。
賈環走到他身邊,那腳輕輕踢了踢他,想把他喊醒。
誰知道張大膽這貨竟然扒拉開他的腳繼續睡,還不忘吧唧吧唧嘴。
賈環氣的夠嗆,立馬用力朝他胳膊又踢幾下。
張大膽才慢慢睜開眼睛,看到賈環一臉怒容,盯著他恨不得吃了他。
“沒睡著,我是在閉目養神。”
張大膽立馬坐起來解釋,還不忘用袖子把嘴邊的口水擦掉。
賈環想抽他幾個大嘴巴,你沒睡著,你擦什麽口水。
這是在明著撒謊呀,拿他當瞎子看。
“這都過去了半個時辰,姑父那邊沒事吧。”
賈環看著床上依舊一動不動的林如海,臉色由青黑變成蒼白。
“公子,大人這毒,
毒已入骨髓,所以才需要這麽久,你去準備個盆,怕是等會還有一肚子的毒血要吐出來。” 張大膽看了一眼旁邊點著的蠟燭,表示沒事,一副心有成竹的樣子。
賈環打開門出去,只見黛玉坐在亭子裡望著門口,身邊紫娟雪雁在伺候著,琉璃則是在給她們講故事。
黛玉看到賈環出來,立馬跑了過來問道:“父親怎麽樣?”
黛玉的心思絲毫沒有放在故事上面,時刻都盯著林如海房間的門,希望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找個盆過來,怕是等會要用到。”
賈環沒有說病情,不想讓她擔心,因為他也不知道,總不能騙人不是。
黛玉立馬吩咐讓雪雁去旁邊拿盆兒去。
“別擔心,姑父會沒事的。”
賈環接了雪雁遞過來的盆,安慰黛玉一番就又進屋去了。
張大膽活動著手指,一會搓一下,一會掰一下。
然後看向床上滿身針的林如海,準備開始自己的表演。
賈環望著這一幕,不得不說這家夥,治病的時候,很自信,也一種獨特的魅力。
按說這貨長得一般,不說醜就算給他面子了,這會看著倒是順眼不少。
難道這就是認真的男人最帥?
只見張大膽開始拔針,從腳到中間,然後從頭到腳。
每拔一根還會拿手指在林如海身上揉一下,時快時慢,一盞茶的時間就只剩了最後九根。
張大膽雙手合在一處,手挽成蓮花狀,然後九根針同時拔出,手法極快。
“盆拿過來。”
張大膽一面喊道,一面給林如海按摩拍打。
不一會,蒼白的臉龐就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賈環看到立馬把盆捧著遞過去。
剛把盆遞過去,張大膽右手猛然拍在林如海的後心處。
只見林如海猛然臉色憋的漲紅,額頭的青筋暴起。
張大膽額頭見汗,見此情況,立馬眼疾手快,在林如海後心又拍了一掌。
林如海受力,低頭哇的一聲,對著銅盆吐出一大口黑血。
張大膽對著賈環點點頭,表示沒什麽事。
賈環拿手帕給林如海把嘴邊殘留的血擦拭乾淨,又從旁邊端一杯茶給林如海漱口。
林如海吐完血就已經醒來,拿過賈環遞過來的茶,開始漱口。
“大人,已經沒事了,以後每五天需要施針一次,然後加上湯藥,三天之後就可以下床。”
張大膽走到旁邊開始寫藥方,這次沒有寫的龍飛鳳舞,潦草又不缺辨識度。
“藥方記得要分開抓,這三天不能吃油膩的,只能吃清淡的,之後可以隨便吃。”
張大膽又叮囑了飲食,他也害怕出現什麽問題,所以交代的極其認真。
“張大夫,聽說你為小女看過病?”
林如海披上衣服,聲音雖有點虛弱,卻中氣十足,比起之前可是天壤之別。
張大膽剛才還一臉輕松,聽到這一句,立馬跪倒在地上,頭觸地,不敢說一句話。
“你也是這麽為小女治病的?”林如海接著又問了一句。
張大膽聽到後面一句提問,直接躺到了地上,兩眼一閉,人事不知了。
賈環扶住額頭,這丫什麽人呀,真暈還是假暈,說來就來。
“姑父,肯定不是,針灸只是扎在手上的幾個部位,當時小侄在旁邊全程盯著的。”
賈環上前施禮,給林如海解釋,踢了踢身邊的張大膽,還是沒反應,不再搭理這坑爹的貨。
“既然為小女診治過,那你可有讓小女痊愈的法子?”
林如海以前請過很多名醫,鄉下郎中也找了不少,都沒有根治林黛玉的方法。
如今見到個醫術如此高超的大夫,雖然此人有些不知禮數,做人有些不靠譜,怎麽著也得問一問。
萬一有辦法呢,他只剩女兒這一個牽掛。
賈環無奈只能把當時張大膽說的情況給林如海講了一遍。
林如海臉色越聽越是臉色發黑,瞪眼看著賈環。
賈環低頭不敢看他。
賈環尷尬到要死,當著人家父親的面,談論脫人家女兒全身的衣服,還一絲不掛。
確定是治病嗎,這不是要人命嘛。
賈環額頭已經見汗。
林黛玉可是林如海唯一的牽掛,她要是出點事,怕是兩個人都得躺著出去。
賈環低著的頭,突然看到張大膽偷偷眯眼看了一眼林如海。
見到林如海怒氣未消的樣子,趕忙又把眼睛閉上。
賈環在心裡罵娘,這家夥眼一閉,把所有問題都推到他身上。
這要是林如海一發狠,吃虧的肯定是他。
“這怕是難辦呀,難道只有這一種辦法嗎?”
林如海聽完,覺得很是為難,從沒聽說過這麽個治病的方式。
要不是親自試過他的醫術,怕是他都不會信。
以前他要是聽到這樣救她女兒,不亂棍打死他就已經是菩薩心腸。
“想要救林姐姐,目前唯有此法,想來別的地方有名醫能治,也未可知。”
賈環不想把林如海的路給堵死。
萬一他狠心,哄著讓人治好了病,再把人給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林如海只有三個月可活,誰知道瀕臨死地的人會做出些什麽事來。
如果不是還有賈璉在這,他都想逃跑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
有賈璉在,賈環最起碼是安全的,林如海就是再狠心也不能把他們兩個一起弄沒了。
畢竟林如海以後不在,還需要有人幫他照顧黛玉。
不然治好黛玉,得罪了賈府,黛玉也活不下去。
不是賈環要把人想的這麽壞,封建社會,臨死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寧願把人想的壞一些,小心駛得萬年船。
總比丟了小命要強。
“看你是個讀過書的人,也是在賈府中長大,你覺得寶玉如何?”
林如海不知道他心裡怎麽想,詢問著自己想要知道的。
如果知道賈環此刻的想法,想來賈環一頓打是跑不了的。
“寶二哥,自然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
賈環聽到他問寶玉,一五一十說了。
他說的也不錯,寶玉稱得起這兩句誇讚。
“讓玉兒嫁給寶玉,你覺得如何?她可能長壽?”林如海問道。
“林姐姐要想活夠十年,須得斷情絕欲,怕是嫁給任何一個人都不能保證。”
賈環不想騙林如海,不想說寶玉的壞話,心裡面吐槽一下還是可以的。
“那如果讓張大夫醫治好玉兒,寶玉能夠接受這樣的玉兒嗎?”林如海眼中失神問道。
“姑父,侄兒覺得不是寶二哥能不能接受,是林姐姐能不能接受,是您,還有老太太,太太,老爺,乃至整個賈府,還有禮教的規矩。”
賈環幫著林如海一起分析,想要套套近乎,給這位姑父賣好也不丟人。
“是呀,難道只能讓玉兒去出家禮佛不成,她還這麽小,我怎麽忍心。”
林如海開始自言自語,眼淚也流了出來。
賈環有些於心不忍,可是他沒辦法。
怪不得林如海,也怪不得黛玉,更怪不得張大膽。
只能感歎命運不公,可是“命運”二字,又何時有過“公平”二字。
“姑父也別太傷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興許以後又能碰到什麽神醫,也未可知。”
賈環嘗試安慰著林如海,不想讓他太過傷心。
林如海身為人父,眼看著自己身死,女兒也不是長久之命。
賈環看在眼裡,即同情他,又為他感到心疼。
賈環不知道林如海是不是個好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個好官。
但看到這樣的林如海,覺得他一定是個好父親,一個真正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果然不管是什麽時候,父愛都是存在的,跟所處的時代沒有關系。
林如海的父愛讓賈環對看待這個世界,發生了一些變化。
並不是每個父親都跟賈府裡的人都一樣的。
不能拿他狹隘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不能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美好, 也不能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糟糕。
“環兒,如果你以後有了女兒,碰到了這種情況會怎麽辦?”
林如海沒有答案,也沒了方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玉兒,隨口問了一句賈環。
賈環將心比心,把自己放在林如海的位置,他怕是什麽事兒都會做出來。
只要能讓自己女兒活下去,別說殺一兩個人,就算是多殺幾個他也會毫不猶豫。
前提是他自己不會介意,這種事他考慮不到。
可是這想法怎麽能告訴林如海呢,這不是告訴別人讓別人來殺自己嗎?
自尋死路,還得把脖子給人遞過去,他自問還做不到。
“你怕我殺你嗎?”林如海眼神突然精光一閃。
賈環後背脖子嗖一下就涼了半截,頓時有些戒備的看著林如海,雙拳緊握,沒有絲毫放松。
張大膽還躺在地上裝暈,但是發抖的雙腿已經出賣了他。
剛才不敢醒,現在更不敢醒,這深宅大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這是林如海跟賈環的博弈,林黛玉是病是起因,張大膽是催化劑。
林如海不在乎張大膽的命,但是林黛玉的命掌握在他手裡。
張大膽不在乎林黛玉的命,但是他自己的命掌握在賈環手裡,也掌握在林如海手中。
賈環可以幾個人都不在乎,偏偏這幾個人都跟他有關系,他又不得不顧及。
林如海以為他掌握著賈環的命,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命現在掌握在賈環手中,隨時可能會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