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盡管已是天色漸晚，賈環暴打賈珍的事情也很快在府內傳播開來。

　賈珍是賈家的族長，代表的是賈家的體面，就這樣被一個小輩給打臉，不管是在下人還是在主子中間，都引起軒然大波。

　外人自然不清楚中間發生的什麽，只有當事人跟親歷者才知曉是如何一回事。

　如今賈環已經是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少年將軍，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會被下人指摘沒有長幼尊卑，忤逆尊長。

　這一夜，注定不是個平靜的夜晚。

　賈敬的喪事加上賈珍的病情，寧國府已經亂做了一團。

　此刻賈珍的房間內，尤氏在床邊已經哭成了淚人，跟在旁邊的幾個丫鬟也都面色慘白，不敢大聲呼吸。

　賈蓉帶著新大奶奶繼室許氏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鏈二叔，我父親這是怎麽了?”賈蓉小聲的問著身旁的賈璉道。

　“珍大哥酒喝多了，跟環兄弟鬧了不愉快。”

　賈璉想起剛才賈環出手狠辣，眼神凶惡，尤其是出手的地方，雙腿忍不住夾緊，到抽一口冷氣。

　賈蓉要說對賈珍有多少父子之情，那也不盡然，就連他的妻子，都是按賈珍自己的喜好挑選的，兩個人的事情，又怎會瞞過他呢。

　只是寧國府是賈珍說的算，他也只能屈從在賈珍的淫威之下罷了。

　至於妻子的事情，在他眼裡，也無所謂的事情。

　賈蓉也不是什麽老實人，賈珍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身邊那麽多姨娘妾室，不可能每個都照顧到，這中間自然少不得他來施展。

　就連兩個嬸嬸尤氏姊妹，賈珍不在的時候，少不得他去獻殷勤。

　剛才聽到太醫說是性命無礙，可能會影響到後嗣繁衍，賈蓉不僅不傷心，內心裡還有一點竊喜。

　賈璉跟賈蓉心裡忍不住同時升起一個念頭，就是賈環這個人不能得罪。

　此刻的賈母房間已經是人滿為患，王夫人，邢夫人，還有幾個小輩都在。

　眾人已經得知了賈環跟東府裡的賈珍動了手，都在等著太醫的診斷。

　賈璉身邊的小廝昭兒被他打發過來傳話，王夫人立刻讓人進來回話。

　昭兒進來不敢直視各位主子，打了個千兒，說道:“請老祖宗安，各位奶奶，太太安……珍大爺那邊還在昏迷中，不過性命已經無礙。說是綿延子嗣以後怕是不能了。”

　賈母聽完之後略松一口氣，其他幾人也是憂色稍緩，至於綿延子嗣的問題，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賈珍年紀已經不小，屋裡那麽多姨娘妾室，要是能有子嗣早就有了，不至於等到現在一個有動靜的都沒有。

　寶玉此刻臉色微變，雖未親眼所見，但他已經聽下人口中聽說，想起賈環表面上人畜無害，打起人來一點都不留情面，差距有點大，有點衝擊他的世界觀。

　“老祖宗，珍大哥沒事吧?”賈寶玉坐到賈母身邊撒嬌委屈道。

　賈家不只是下人有著一顆富貴眼，兩隻體面眼，做主子的也不例外，那個能得罪，哪個不能得罪都門清。

　賈寶玉是賈母的心肝寶貝，是榮國府最得寵的人，賈珍自然也是極盡討好，對比起自己的親兒子賈蓉來說，可謂是天壤之別。

　賈母抱住寶玉寬慰道:“放心吧，會沒事的，沒嚇著你吧。”

　“珍大哥出事，

我一會能去看看他嗎?” 寶玉臉色緊張，心裡擔心珍大哥是實實在在的，可是想要見一面尤氏姊妹也是真真切切的。

　自從上次見面之後，一雙貌美的可人兒已經驚豔到他，如果能發生些什麽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哪怕是多看看，也是如飲甘泉，讓人回味無窮。

　“天色晚了，你珍大哥已經沒什麽事，明天再去也不遲。”賈母平淡的說道。

　賈母嘴上說這沒事，其實內心裡已經翻起波浪，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寧國府當家人，賈府的族長，跟榮國府的少年將軍動手，甚至都影響到了傳宗接代，這件事可並不是什麽小事。

　賈府的處境已然不是兩年之前，跟賈府交好的世家不是外放，就是不大走動，連她都感覺到一絲危險。

　尤其是宮中的老太妃去世，這種現象就更加的明顯。

　從馮紫英府上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兩府已經不大走動。

　賈母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只能表面上強裝從容，要是連她都失去分寸，怕是府裡頃刻間就要鬧將起來。

　屋內眾人見賈母那般從容的態度，原本如喪考妣的的氣氛也慢慢煙消雲散。

　王熙鳳在一旁笑道:“老祖宗，要不我過去看看珍大哥，尤大嫂子怕是不知道傷心成什麽樣子呢。”

　鳳姐自從抽身大觀園的事情，也樂的清閑，再加上賈環給的幾個鋪子，加上她的嫁妝，倒也不缺銀錢花。

　榮國府府上的開支還似之前一樣鋪張排場，都是流水的銀子，貴妃省親之前還沒事，賈府也賠的起，只是現在怕是官中已經不見多少銀子了。

　再加上賈政外放在外面的補貼，還有貴妃在宮中的花費，怕是再過兩年，王夫人的嫁妝都得賠的乾乾淨淨。

　鳳姐是個聰明人，這時候自然不會往上湊，不然前幾年攢下的家當，怕是都要貼補進去，她可沒有那麽傻。

　以前府上的下人對她都是恨的牙根癢癢，現在則都是轉移到王夫人頭上，還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想到這裡她內心裡就是一陣慶幸，如果不是有賈環，她怕是還在傻傻的給王夫人當槍使呢。

　“那裡這會子怕是亂糟糟的，你過去安慰一下也好，別讓珍哥媳婦多想，明天我自然給她一個交代。寶玉明天你再過去看你珍大哥。”賈母先是跟鳳姐交代一聲，後又轉頭對著寶玉寬慰道。

　“鴛鴦，你也跟著過去看看，把事情搞清楚再回我。”

　賈母還是有些不放心，聽下面人說了解的很片面，要把事情搞清楚，還得是鴛鴦出馬才可以。

　賈珍那邊需要交代，賈環那邊已經不是兩年之前那個庶子，可以任人拿捏，賈母要考慮的不只是家族，也要顧忌到朝堂，雖然她一直秉承這幫親不幫理的原則，但都是親人的時候，就得說一個理字了。

　鴛鴦說話間就跟著鳳姐往寧國府而去。

　這時候已經是戍正時分了，也就是後世的晚上十點，縱然要收拾賈環，也要等到明天。

　王夫人見狀上前安慰道:“老太太別生氣，等明天讓環兒見早過來就是，就是可憐了珍哥，不知道打出來個好歹沒有。”

　賈母聞言，雖然對這個兒媳婦不滿，但還是說道:“我年歲大了，不大愛管府裡的事，他們是越發得了意，無法無天，兄長不像兄長，弟弟不像弟弟，倒像是仇人，做出這等兄弟互毆的沒臉事情來，不知要讓多少人看笑話，哎！”

　兄長自然是賈珍，寧國府爵位繼承人，三品威烈將軍，還是賈家的族長，平日裡做的一些醃臢事，自然不會瞞過賈母的眼睛，是個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主。

　弟弟說的自然是賈環，以族弟的身份竟然公然毆打兄長，無法無天說的就是他了，如今是少年將軍，聲名遠播，威風都耍到自家人頭上了。

　幾個年長的兒媳都不敢接話，幾個小輩也都雅雀無聲，不知該如何安慰。

　探春在一旁從頭聽到尾，雖然不清楚賈環這麽做有什麽目的，但她相信，賈環絕不是一個愣頭青，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這麽不理智的事不像他做出來的。

　所謂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賈環一定有著更深層次的目的，只是她還想不通而已。

　探春從旁邊倒一杯楓露茶端過去，在一旁安慰道:“老祖宗，這族裡上千口子的人，哪裡有事事都稱心如意的，要是生氣怕是一天十幾遍什麽都不做了，只是生氣都氣飽了，尋常百姓家，親兄弟打打鬧鬧都是常有的事，吃個飯舌頭跟牙齒都還不時的打架呢，哪有什麽可笑話的。”

　寶玉看到賈母皺著的眉頭也再一邊寬慰，黛玉，迎春等人見狀，也都寬慰幾句。

　賈母看到這幾個小輩如此關心自己，一個個正當妙齡，都長的水靈靈天上有，地下無得，聲音清脆悅耳，青春充滿活力，讓人有再大的火氣，也都消了。

　折騰大半晚，賈母也有些累了，讓眾人都早些回去休息。

　話說回寧國府，後院燈火通明，賈珍臥室內，賈珍臉上敷著毛巾，弓著腰側躺著身子，口中“哎呦”聲不聽，目光之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如果賈環在這裡怕不是馬上起來就要拚命。

　這位養尊處優長大，上了年紀的公子哥，哪裡受過此等委屈，小時候賈敬忙著讀書做官，哪裡有管教過他，當老子的都沒打過他嘴巴，如今竟然被一個小輩打臉不說，就連吃飯的家夥都沒放過。

　多少年了，這還是頭一遭，這種屈辱，他是萬萬不能忍的。

　賈璉在一旁長籲短歎道:“珍大哥，你莫不是哪裡得罪了環兄弟?”

　賈璉對賈環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雖然會一些手段，但是在他面前還是相當有禮貌的，不然他也不會往這方面想，他也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賈珍雙目噴火，臉頰上生疼，下身更是疼痛難忍，心頭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惡狠狠的道:“二弟，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小chu牲，我要殺了他，明日我就去京兆府報官，告他忤逆族長，毆打朝廷大員，讓人拿了他，流放三千裡。”

　賈璉聞言，心中咯噔一聲，嘴角抽了抽，心中暗自思索，忤逆尊長?流放?珍大哥還真是當衙門是他家開的，賈環要還是像之前無所作為也沒什麽，只是他現在的身份，怕是去了京兆府衙門，首先要拿的就是他賈珍。

　賈珍背地裡做的事，賈璉可是一清二楚，隻一條，淫辱兒媳身死，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別人只是不說而已，還真當別人不知道呢。

　“珍大哥，先消消氣兒，環兄弟固然可恨，但畢竟是家中子侄，此刻又得聖上重用，這時候翻臉，怕是讓外人看了笑話，想來老祖宗自然已經知曉這事，肯定會給你做主的。”賈璉不得不勸說。

　賈珍不聽則罷，聽完更是怒火中燒。

　賈環是聖上新貴，難道他就是好惹的嘛，不能夠。

　都說賈珍是公子哥，其實他還是有些身手的，騎射嫻熟，尤其是最近宮中不讓唱戲聽曲，他經常邀請一些權貴來府上聚會，射箭喝酒。

　這中間自然不會簡單，別說事聖上紅人，哪怕是聖上，他都不放在心上。

　賈珍想起北靜王，想起他們上次商討的事情，如果做成，那他就能更上一層，地位比起現在天壤之別，哪裡會把什麽賈環放在眼裡。

　這些事可都是他在中間聯絡穿針引線， 功勞大大的有。

　“他算個什麽東西，不出這口氣，我誓不為人。”賈珍惡狠狠的道。

　兄弟二人正說著話，外間突然傳來嘈雜之聲，沒一會就見鳳姐跟鴛鴦被尤氏領了進來。

　鳳姐進來，看到床上的賈珍皺著眉頭，臉色扭曲，嘴上疼的哼哼唧唧，想不到那小子下手這麽狠，過去這麽久還不見好。

　“天殺的，竟然打成了這樣，以後可怎麽辦?”尤氏哀聲哭訴著，但畢竟剛才已經是哭了一場，這下只是聲音大，雨點小。

　尤氏是真的委屈，雖然賈珍不務正業，做人沒有底線，但畢竟是他的丈夫，偶而的雨露還是能沾上一些的。

　聽太醫說完，更是大哭一場，不是為賈珍，是為她自己，雖然不知道結果，但她已經是要守活寡的人了，板上釘釘的事，想起來她還沒有個一兒半女，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讓他可怎麽熬。

　這還不比李紈，最起碼她還有個孩子指望著，她則是孑然一身，她倒是有個兒子，可惜不是她的。

　想起來這個兒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兩個妹妹被這父子倆同時盯上，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賈蓉更不是什麽好人，如果不是有賈珍壓著，怕是她這個繼母都逃不過賈蓉的魔掌。

　賈珍的名聲她再清楚不過的，這個兒子比起他，更是不遑多讓。

　尤氏念及以後得日子，心中怎能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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