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月下訴衷腸

　幾天下來，賈環基本上都沒閑著，不是這個宴請就是那個做東，唯一的好處讓他酒量提高不少。

　他雖然不想應酬，但家裡長輩的面子不能不給，期間北靜王邀請他過府做客，他表面上答應下來，至於最後他去不去，都取決於他。

　他不想得罪人，也不想被人利用，他相信，當他婉拒北靜王禮物的時候，北靜王就已經明白他的決定。

　酒宴上出現的“五糧液”，則是讓他驚喜了一番，這是他起的名字，讓薛蝌在南方負責生產，由蘇家具體銷售。

　現在“五糧液”已經在貴族之間打開市場，聽說是最普通的都要幾十兩才能買到，精品的則是要上百兩，有價無市。

　賈環不得不承認，蘇家的乾銷售確實有一手，知道炒作，更知道貴族好體面，饑餓營銷玩的是得心應手。

　這日賈環受馮紫英邀約去他府中吃酒。

　賈環可是聽說了，馮家現在跟賈家已經不像之前走的那麽近，來往也漸漸少了。

　“環兄弟，約你可真不容易。”

　賈環剛走到馮家門口，衛若蘭跟馮紫英親自在門口迎接。

　“這兩天著實有些忙，聽到是馮大哥帖子，我這不立刻就趕過來了。”

　賈環還是頗為欣賞馮紫英的，為人頗為豪爽，講義氣，但政治上的事不是他一個人做主，馮家的事還是要他父親做主才行。

　“環兄弟，一會你可得好好給我們講講，到底是怎麽殺的那幫倭寇，真讓人解氣。”馮紫英笑道。

　馮紫英家裡也是武將出身，對行軍打仗不陌生，聽完賈環的事跡，直恨沒有跟著他一起上陣殺敵。

　“人已到齊，怎麽還站在門口聊上了。”

　衛若蘭自然也是對他的事跡感興趣的，聽說過幾個版本，有些誇大其詞，這次碰到正主肯定是要聽個真切。

　“說的對，怪我，酒菜都已備好，咱們上桌邊吃邊聊。”

　馮紫英馬上告罪，領著眾人進屋，果然見一桌酒席已經備好，小廝都被遣出去。

　“這酒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才弄到兩瓶，有名的精品“五糧液”，如不是接待環兄弟，我是萬萬舍不得拿出來的。”

　馮紫英從旁邊拿過兩瓶精裝“五糧液”，給眾人滿上，一臉的肉疼，隻這一頓酒就值兩百兩銀子，給他一頓心疼。

　“改日我給等大哥送兩瓶過來，尋常酒水即可，怎如此破費。”

　賈環知道價值，沒想到馮紫英竟然花如此大代價，讓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酒裡面有他一份子。

　“今天跟著環兄弟沾光，能嘗嘗這瓊漿玉液，也算不虛此行了。”衛若蘭笑道。

　以他的家世，不是喝不起，他父親也存的有幾瓶，視如珍寶，逢年過節他才能嘗嘗鮮，如今可以敞開喝，怎能不喜。

　“環兄弟凱旋歸來，我自然要表示一番。”馮紫英笑道。

　其實這酒是馮唐交代給他的，自從聽說榮國府出了賈環以後，他父親就說讓他可以跟賈環多接觸，但是賈府裡的其他人就要躲遠一些。

　“馮大哥，怎麽聽說你最近很少去府上走動呀?”賈環問道。

　賈環心中雖然有猜想，但還是想要聽當事人說一下，證實一番才好。

　“環兄弟有所不知，府上的事都是我父親做主，不瞞環兄弟，到如今那仇督尉還跟我過不去呢，

我父親也是勸我以後少去招惹。”馮紫英歎道。 “我倒是聽說馮大哥跟他的過節，怎麽時間過去這麽久了還沒了結嗎?”賈環問道。

　賈環是知道兩人的過節的，兩個少年熱血的人，又喝了些酒，本來兩人在京城就不對付，看不過眼，打一架再正常不過。

　時間都過去兩三年了，聽說當時馮家也賠了銀子的，沒想到還沒結束，倒是有些奇怪。

　馮紫英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有些難以啟齒，臉上露出悔恨的表情。

　“環兄弟不知道，那仇督尉的兒子如今已經娶了親，還納了兩房妾室，到現在都還沒一點動靜，聽說妻妾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衛若蘭在一旁解釋道。

　馮紫英不好開口，他則是沒什麽顧及，兩人跟仇家的人一樣不對付，沒什麽好感。

　“什麽?到現在還沒圓房嗎?”賈環驚訝道。

　“可不就是，聽說每天不是打就是罵，府上的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這不如今把仇恨都歸到馮大哥這邊了。”衛若蘭道。

　“馮大哥下手這麽重?”賈環望向一旁，問道。

　“當時喝了酒，下手確實沒輕重，早知如此我情願讓他打一頓了，為此我父親可沒少罵我。”馮紫英悔恨道。

　仇馮兩家已經徹底交惡，仇家可是一根獨苗苗，馮家也是。

　俗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馮紫英這是徹底絕了老仇家的根，仇督衛又是老來得子，現在恐怕再想努努力，也是有心無力。

　“哎，事已至此，馮大哥怕是還得小心些才是。”賈環擔心道。

　仇督衛可不是好相與的人，加上還是個實權人物，關鍵是跟忠順親王走的很近，上次想來馮紫英受傷應該就是此事吧。

　“如今已成事實，多想無用，咱們喝酒不提那些糟心事。”

　馮紫英舉杯跟兩人對飲。

　賈環簡單給兩人講了一下他在外的經歷，兩人頻頻感歎給他敬酒。

　這五糧液的度數可不低，賈環喝了幾杯就已經上頭。

　酒喝完，賈環才告辭回去。

　賈環回去以後，覺得甚是清醒，並沒有直接回屋裡，單獨一人搖晃著往大觀園裡行去。

　賈環喝的大概有半斤，有點小看這酒的度數，也有些高估自己的酒量，腦袋暈暈沉沉的。

　他走路不穩，但是心裡卻十分清醒，聞著大觀園裡的花香，覺得分外熟悉，原是園子裡的桃花還在開著，突然想起來之前黛玉葬花的情景。

　又想起寶玉讀的《西廂記》，多愁多病身的張生，崔鶯鶯的傾國傾城貌。

　畢竟是畫本子，世上哪有那麽多有情人終成眷屬，只不過是人心中的一抹綠洲。

　在封建社會時代，哪有什麽愛情，大多數都只是相濡以沫。

　愛情是什麽，誰又說的清楚，萬般人有萬種愛，世間多少癡兒女，情到深處無怨尤。

　賈環不知不覺間走到櫳翠庵山下的亭子裡，看向山上的院落，一片漆黑，想必妙玉此時已經睡下了吧。

　他還記得就是在這裡跟妙玉捅破窗戶紙，才發現妙玉的另一面，清冷孤傲的外表下，是一顆熱情似火的心。

　“哎！”

　賈環發出一聲歎息，自他回來還沒去看過妙玉，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剛回來就往她那裡跑，怕給她惹來什麽流言蜚語就不太好了。

　“歎什麽氣呢?”

　賈環突然聽到妙玉聲音，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鬼影子都沒一個。

　晃了晃腦袋，自己怕是有些喝多，“五糧液”還真不是蓋的，讓他都開始幻聽了。

　“看來以後還是得少喝酒。”賈環自言自語說道。

　酒是糧食精，越活越年輕，怕不是用來推銷酒的廣告吧，賈環心想。

　“你確實需要少喝些。”

　這次聲音更加清晰，只不過換到了另一邊。

　賈環原本是趴在圍欄上看夜景的，往另一邊扭頭看去。

　只見妙玉一身道袍安靜的坐在他旁邊，月光下的她冷豔高潔，不惹凡塵，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不與群芳同列。

　賈環掐了自己的臉一下，很疼，情知不是出現幻覺，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眼睛裡此刻唯有眼前人。

　“你怎麽下山了?”賈環笑問道。

　“怎麽，我還不能下山了?”

　妙玉看他笑的傻兮兮的，還動手掐自己，看來他確實沒少喝，老遠她就聞到一股酒味。

　“當然可以，見到你真開心。”

　賈環牽過妙玉的玉手，高興像個孩子，盯著妙玉不施粉黛的絕美容顏，生怕她跑開。

　“剛才聽到你歎氣，怎麽了?”

　妙玉看他緊盯著自己，握著自己的手，有些害羞，更多的是覺得甜蜜，還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一年時間，多少次午夜夢回，都是眼前人，每次誦經也都是在為他祈福，保佑他無病無災。

　“回來這麽久沒過來看你，覺得挺對不住你的，我應該早些過來才是。”

　賈環牽著她的手，有些冰涼，把她的雙手握在自己寬大的手掌內，給她取暖。

　“你這不是來了，不要歎氣。”

　妙玉能感覺到他的心意，感受著他手裡的溫度，前幾天有些不快的心思已經一掃而空。

　她又何嘗不想念，不想早點見到他，多少心事她只能藏在心底。

　“聽你的不歎氣，不知不覺就來到這，本以為你已經睡下的。”

　賈環聽到她的關心，直接答應下來，這麽懂事的妙玉，怎能讓人不心疼呢。

　“還沒呢，有些睡不著。”

　妙玉知道他已經回來，長達一年的思念，不見到他，怎麽能睡的著，自他回來以後，她夜夜都下山過來這邊亭子裡坐坐，幻想著可以碰到心中的人。

　這世上巧合本就不多，有的大多數都是蓄謀已久，刻意為之。

　“剛才我還在想你呢，沒想到你真的出現，看來真是佛祖顯靈，知道我想你的緊，就把你送了過來。”

　賈環興奮的表達著對妙玉的思念，對她的想念，完全沒有這個時代那種含蓄，直白，大膽說著心裡話。

　“說什麽胡話，佛祖哪有空理你。”

　妙玉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表面上裝作淡然，不自覺的朱唇一邊微微翹起，已經出賣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賈環把妙玉環抱在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隻大手握住她的一雙青蔥玉指，放在腿上用衣角給他捂著，生怕她凍著。

　“怎麽不披一件大氅，凍壞了可怎麽辦?”

　賈環扶著扶著她的玉臂，覺得她穿的有些單薄，白天還好，晚上的溫度怕是會凍著。

　“有你在，不冷。”

　妙玉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懷中的溫度，哪裡還覺得冷，哪怕是大冬天，她也不會覺得冷，身體往他身邊又挪動一寸，緊緊靠在他身上。

　“別傻乎乎的，凍壞了你，我可是會心疼的，下次晚上出來披件大氅，就當是為我著想。”

　賈環勸慰著她，怕她不愛惜身體，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個年頭可沒感冒藥，感冒起來也會要人命的，哪怕是有張大膽在，能不生病當然是不生病的好。

　“好，你也是，我會心疼。”

　妙玉聽著他嘴上說著教訓，其實句句都是關心，心中是百般甜蜜，忍不住抽出手環抱著他的腰身。

　“我皮糙肉厚的沒事，聽到你說心疼我，哪怕是著涼，也值了。”

　賈環還是第一次從妙玉口中說出如此直白的話，難道是跟他學的?

　應該是了，聽到她的關心，心都已經融化掉。

　他不知道的是，妙玉本就對世俗禮法不放在心上， 擁有獨立的意識，她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不要，你不能著涼。”妙玉眼神堅定說道。

　妙玉可不想讓他著涼，她寧願自己替他受涼，也不想他出事，一年多的提心吊膽，她早就已經把賈環看的比她自己更重要。

　“好，那我們兩個都好好的。”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訴說著彼此的思念，傾訴著彼此心底的情意。

　大觀園快要落鎖的時候，賈環才起身準備把妙玉送上山去。

　“不用送我，一會你一個人下山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能回去嗎?”

　妙玉看他有些站不穩，不願他再麻煩一趟，有些擔心他能不能回去，不行的話就準備找個嬤嬤送他回去。

　“放心，只是有些頭暈，我...賈環喝的就是醉的再厲害，也不可能找不到家門。”賈環略微有些結巴的說道。

　“那行，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過來！”妙玉柔聲說道。

　“好，明天我就來看你，記得想我。”

　賈環雙臂抱緊妙玉，隨後在她額頭上淺吻一下，然後踉踉蹌蹌的往府裡回去。

　妙玉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擔心，直到消失在黑夜裡，才戀戀不舍的回過頭。

　想起他剛才的溫暖舉動，滿臉笑意不再掩飾，笑顏如花，是最貼切的形容。

　妙玉踩著蓮步，輕快的往山上而去，想必今夜一定會是個好夢，明天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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