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已經過去幾日。
賈赦的內廳之中,一聲怒喝,伴隨著一聲瓷器摔落砸在地上的碎裂聲,同時傳來。
“廢物,都是廢物,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們有什麽用。”
說著,賈赦就把手中的茶盅摔在跪著的幾人面前,面上的怒火難消。
原因無他,針對賈環的流言確實傳出去了,可同時傳出來的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那就是賈赦為了掌握賈家的權勢,暗中加害賈珍,賈蓉知道內情,為了掩藏秘密,所以賈赦斬草除根,派人去南邊把賈蓉給解決掉了。
甚至還有賈薔的版本,這個不一一細說。
總之就是,府上的流言徹底亂了,說什麽的都有,已經沒人在乎最初的版本。
鳳姐為了斷絕流言,直接出手清除了幾個忠於賈赦的內線,這更是讓他吐血。
好不容易培養的內線,又是花錢又是花時間,就這麽沒了,怎麽不讓他心疼。
多年的積累一朝成空,差點沒有一口老血給噴出來。
這可都是他多年的經營,打算靠著這些把榮國府奪回來的資本。
“璉兒呢,他又上哪去了?”
小廝聞聽,苦著一張臉,說道:“二爺去莊子上去了,前幾日就出發了。”
賈赦這才想起來,前幾日賈璉過來給他辭行的事情,他也是被氣糊塗了,想找個出氣筒都找不到。
也不知為何,打兒子已經成為他發泄情緒的出口,看著平日裡在下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兒子匍匐在自己腳下,任自己打罵,就有種成就感。
更是維護了他在下人們眼中的體面。
邢夫人在一旁勸道:“老爺,別氣壞了身子,我看這事情多半還是那個好兒媳從中作梗。”
邢夫人為何這般說,是因為被清出去的大都是她的人,如今那些人都來找她訴苦。
聽從主家的吩咐傳播流言而已,沒想到鳳姐竟然這麽狠心,直接拿作借口懲治她們。
怎一個冤字了得,有事自然要找主家哭訴,生計被斷,還得考慮生活不是。
賈赦氣憤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璉兒把她給休了,如今倒好,耍威風耍到了咱們面前,可惡的賤人。”
邢夫人在一旁被嚇的撇嘴,她可不敢這麽罵,雖然不滿鳳姐的所作所為,但還是要保持表面的體面。
說話間,外面一個小廝過來傳話道:“老爺,外面來了個叫孫紹祖的遞上了帖子,說是咱們家世交。”
賈赦聞言,面色微頓,暫時把怒火給壓了下去,說道:“請他到書房,我這就過去。”
孫紹祖前不久找到他,給他送了五千兩銀子,請托他往兵部活動,想要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安排個差事。
這種送到嘴邊的肉,他怎麽會放過,雖然王子騰沒了,但現在兵部主事的可是賈雨村。
要是沒有賈家,還不知道賈雨村在什麽鬼地方呢。
有他在,這事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花廳之中,一個膀大腰圓,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的青年坐在椅子上,正接過一旁的丫鬟遞過來的茶水,手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觸碰了一下丫鬟的手指。
丫鬟上完茶,逃也似的跑開,臉上帶著驚慌。
這人正是求官的孫紹祖。
他在京城盤桓了不短的時間,一直沒找到什麽門路,最後實在沒辦法,
還是找到了賈府門上,榮國府外面打交道的事情都是賈赦在負責。 結果這好幾個月都沒信兒,不禁有些忐忑,想要過來問個清楚。
如果事不可為,當然是把銀子討要回來,可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五千兩對他來說可不是小數目。
賈赦舉步邁入廳中,就見到了四處張望的孫紹祖,問道:“賢侄,怎麽有空到我這裡來。”
孫紹祖笑道:“這不是我在家中,時間久了,閑著無聊,就過來看看世伯。”
他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在家等的花都謝了,候補的事當時可是打包票能成的,怎麽這麽久還沒信兒?
賈赦臉色微頓,隨後恢復正常,他自是聽懂了言外之意,笑道:“賢侄果然是有心人。”
事情他已經盡力在辦,這孫紹祖才幾個月就來打探,還真是心急。
京中候缺的人一抓一大把,誰不是一等就是一年半載的,這都還算是快的。
無人操作,等個三兩年也都再正常不過,至於地方如何,那更是沒得挑。
孫紹祖見賈赦不接話,心頭不由的有些著急,低聲問道:“不知那件事可有消息了?”
賈赦面色淡然,看向孫紹祖,道:“賢侄莫要著急,可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需要等上些時日。”
孫紹祖聞言,一張臉面色轉換,說道:“我來京城已經有不短的時間,這一等不知還要多久,如今也沒個信兒,要是為難,不知可否把銀子給退回來?”
賈赦聞言,臉色鐵青,目光陰冷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孫紹祖不想徹底得罪賈赦,嘗試性的問道:“聽說聖上現在頗為信任貴府中的環兄弟,他在京中任職,他營裡可否還缺人?”
他可是聽說過賈環的名頭,只是他一個外地來的,攀不上什麽交情,如果能去他軍中任職,那以後的前途就有著落了。
聽說他現在可是得了聖上看重,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之後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賈赦一聽是讓他去找賈環,臉色不是很好看,道:“我們雖然是一家人,但他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我勸你最好打消了這份念頭。”
賈赦如今跟賈環可謂是水火不容,賈環又怎會聽他的話。
“為何?”孫紹祖有些疑惑問道。
賈赦臉色一黑道:“你可能不知,他這人最是剛正不阿,家中的子侄去了軍中都要從頭做起,別說是你了。”
孫紹祖不禁燃起希望,道:“不知世伯可能為我引薦引薦?同樣都是在軍中,我可是聽過他的傳說戰績,仰慕的緊。”
孫紹祖雖然打探過一番賈家,但個中細節不認真打探,還真是不太了解。
對賈環的戰績跟傳說,每次聽到都是熱血沸騰,想要一睹英姿,卻沒人引薦。
同為軍中將官,說不定兩人就能一見如故,交個朋友稱兄道弟也不錯嘛,這也是一個資本。
恐怕他做夢都想不到,賈環要是真的見到他,恐怕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怎麽把他給弄死,這是後話。
賈赦有些為難,因為平安州那邊已經運作的差不多,只等著遞交申請,兵部批發,這事兒就成了。
這時候節外生枝怕是有些不妥。
不料這孫紹祖再次懇求道:“還望世伯引薦,侯缺的事兒再等等也無所謂。”
賈赦打量著孫紹祖,眼中冷意閃過,沒聽錯的話,這家夥是在威脅他。
想到這家夥的嘴臉,真是有種白眼狼的感覺,這麽好的棋子怎能不好好用呢,正好引薦給那小子,最好被狠狠地咬一口下來,才不辜負他這番心意。
孫紹祖打的主意可不少,想要結識賈環是真的,候補的事也不能少,要不就把銀錢退給他,想要白得好處,佔他便宜,這是不存在的。
賈赦喚了身邊的小廝進來吩咐道:“你去看環哥兒在府上沒,如果在把他叫過來。”
他在外人面前自然不會落了面子,長輩的架勢還得拿捏起來。
孫紹祖聞聽,內心狂喜,這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若是有機會投在賈環門下,飛黃騰達升官發財以後都不是問題。
不多時,人就回來稟告說道:“三爺在府上呢,老太太說喊老爺過去。”
賈赦不知賈母喊他何事,也算是避免了賈環不過來的尷尬,畢竟老太太才是最大的。
賈赦臉色如常道:“賢侄,跟我去府裡等候吧,我先去見老太太。”
孫紹祖眉開眼笑道:“世伯,不知我可否拜見老太君。”
他要是能得到老太君的賞識,也算不錯,整個賈府還不得都聽她的話。
賈赦皺眉道:“老太太可不是說見就能見的,等會兒看看吧。”
賈赦這般說只是為了穩住他,就他這樣的想見老太太,怕是還沒睡醒吧,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孫紹祖不知情,心頭還有著期盼,連忙感激道:“多謝世伯。”
榮國府中,賈母的廳中。
賈母坐在羅漢床上,下面坐著一堆媳婦婆子,還有一旁自顧說笑的幾個小輩,三春,黛玉,寶釵等人。
賈環已經過來多時了,是來匯報賈蓉的喪事,已經辦的差不多了。
只能骨灰回來搬進去,再做一場法事即可。
賈母滿意的笑道:“鳳丫頭,你看看,還是環兒辦事穩妥,你可要多學著些。”
鳳姐嫵媚的丹鳳眼看向少年,笑道:“怪不得別人說老太太偏心呢,蓉哥兒的事兒怎麽就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我們也都是幫了忙的。”
賈母笑道:“你呀,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這點你就得向環兒多學學。”
鳳姐微眯鳳眼,笑道:“老太太說的是,我一定多向他多多學習。”
她還能怎麽學,身心都掛在他身上,都說她不服輸,可每次在賈環面前求饒的都是她。
也不知道小小年紀,哪來的那麽多花樣,還有用不完的力氣。
賈環接過話,說道:“老太太,有件事還是得說一聲,有人在府中搬弄是非,說是蓉哥兒遭了我的毒手,還望老太太做主。”
王夫人在一旁臉色微變身子顫抖,手裡的茶盅差點沒掉地上,她可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並且還是在賈母面前。
賈母本就對她不喜,這要是做實了,賈母恐怕會愈發不待見她。
就在王夫人心情之際,賈母問道:“是誰這般說的,可有查清楚?鳳丫頭如今是你在管府上,你就是這般管的?”
鳳姐眉頭微蹙,欲言又止道:“老太太,這事兒我已經派人嚴查,確實有幾個婆子受人指使,傳播這些流言,只是......”
賈母雙眸已經看向王夫人,生怕這件事跟她有什麽關系,真要是有關系,那她就不得不說這人簡直蠢的不可救藥了。
賈母面無表情道:“只是什麽?”
賈環說道:“這人自然是......大老爺,竟然如此造謠,搬弄是非,我身為賈家族長,如此潑我髒水,簡直就是不把宗族大局放在眼裡,想來是因為上次我動手的事,這才記恨上了我。”
他這算是倒打一耙,沒辦法,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讓賈母教訓賈赦,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合情合理。
賈母聞聽,怒氣上湧,道:“去,把這個不孝子喊來。”
不久之後。
賈赦進來廳中,看眾人都盯著他,腦子有些發懵,徑直走到賈母面前,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賈母臉色不善,冷聲問道:“你這個不孝子,還有臉來見我?”
賈赦聞聽, 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最近並沒有惹到賈母呀,怎地上來就是一通罵。
賈赦疑惑道:“母親為何這般說?”
賈母怒道:“我問你,是誰讓人在府中傳播說是環兒把東府裡的蓉哥兒給害死的,你還想抵賴不成,混帳東西。”
賈赦面露難色,語無倫次道:“是...不是...我...”
賈母怒道:“還敢狡辯,要不要我找人來給你對質。”
賈赦臉色一變,後面的話被堵在嘴裡,看了一眼好兒媳鳳姐,又轉頭看了一眼賈環,要不是這兩人搗鬼,打死他都不信。
人是鳳姐收拾的,口供自然能拿到。
賈赦憤恨道:“是你,黃口小兒竟然汙蔑我,明明是你...”
賈母怒斥道:“不孝子,混帳東西,有你這麽跟族長說話的?搬弄是非,毀壞族長聲譽,你還真是做的好長輩。”
賈赦面色陰沉,剛準備還嘴,就被賈母給罵了回來,也有些憤恨道:“明明是他傳的,怎麽賴到我身上,母親怎如此不分是非。”
賈母差點氣的拿拐棍敲死這個兒子,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你腦子長哪去了,你見過有人自己壞自己名聲的嗎?滾去祠堂,不跪滿一天不許起來。”
她真是為這個兒子操碎了心,怎麽生出來個這麽沒腦子的東西,爹娘的腦子是一點都沒繼承。
早知這兒子如此不爭氣,當初說什麽都不會生下來,簡直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