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君的房間並不大,陳設也簡單:一個書架,架子上放了幾本他從小到大看的書;一張半舊的寫字桌和一把椅子,是父母很早以前換下來的,張家三兄妹小時候就在這張桌子上寫作業;一個衣櫃放他的衣服;一張半舊但完全適應張元君身體的很舒服的床。
再次躺在這張從小睡到大的床上,張元君的精神格外的放松。
不知道為什麽,在家他會睡得比在京城早差不多兩個小時。
歪靠在床頭,張元君聞著空氣中熟悉的味道,骨頭縫裡都透出慵懶和舒適。
蓋在膝上的書沒看兩頁,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張元君是被窗外的知了聲和鳥叫聲吵醒的。
從窗簾縫中透進來的陽光灑在床尾張元君的腳上。
張元君剛醒,還想賴會兒床,媽媽的敲門聲就響了:“別睡了,起來吃飯了。”
“我再睡會兒,不吃了。”
“還睡,九點了,吃完飯去看你奶奶他們。”
“哦,這就起。”張元君爬起來,摸過手機一看,八點零五。
早飯很簡單,紅薯粥,配點家裡的豆腐乳。
張元君一邊吃,老媽一邊跟他說:“這瓶酒送你奶奶那邊,給你大伯;這條煙給你外公,走的時候記得拿。”
“嗯。”
張元君呼嚕嚕喝完兩碗粥,就打算出門。
“剩這點給誰吃。”老媽把鍋裡還剩的一點粥都倒在他碗裡。
“你就喂吧,我遲早發胖。”
“你還沒到發胖的年紀,這點還吃不下。”張媽媽把鍋倒乾淨,“中午伱在你大伯家吃吧。”
“估計是,他們也不會讓我走。”張元君繼續吃飯,“吃了我大伯家,晚上肯定要在外公家吃。”
“還吃累你了?”張母笑道,“你一年到頭回去幾回?剛放假的時候,他們就問老三怎麽還不回來。”
老人這麽牽掛自己,張元君竟有些愧疚。
“還有個事兒忘了跟你說,你外公冬天過70大壽,到時候你就是再忙都要給我回來。”
“外公不是才69麽,就辦70?”
張媽媽拍了他一下:“哪有當年辦的,都提前一年辦。”
“哦,老大老二他們回來麽?”
“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給我回來。”張媽媽說道。
張元君喝著粥,意識到一件事:“你和我爸明年50吧,你們倆打算怎麽辦?”
張母笑了:“我們本來不想辦,你幾個表哥表姐說要好好辦一下。”
“肯定要辦。”張元君說,“明年咱們家三喜臨門,外公70大壽,你和我爸50,肯定要辦。
“我現在也拍上戲了,手裡存了點片酬,到時候給你和我爸打上全套的金首飾,讓他們羨慕死去。”張元君越說越沒正經。
“別的我不要,你叫老大明年領個女朋友回來我和你爸就笑死。二十四五歲,相親也不去,戀愛也不談。老大一帶頭,你和老二更不會談。”
“老大之前不是談過一個麽,你又看不上。”前兩年老大在國外談了個華人女朋友,發照片回家,老媽沒看上。
“那個啊,長相不錯,就是矮了點。”
那個女孩的照片張元君也看過,長得很好看,確實矮了點,一米六出頭,站在187cm的老大面前像隻瘦弱的小雞仔。
張媽媽什麽都好,就一點,喜歡高大漂亮的後生。
最關鍵的是,
三個子女的審美全部隨了老媽,三兄妹各個都是顏狗。 “老大在美國,你還能給他安排相親?”張元君又問。
“就我上次說的,咱們市裡副秘書長的女兒,也在美國讀書,比老大大半歲,那姑娘我見過,長得漂亮,人爸爸也鍾意老大,說安排兩個小的見一面,你老大可好,見了一面吃了頓飯,就不理人了。拿他沒辦法。”老大的婚事是張家這幾年最要緊也是最頭疼的事。
“老大從小就有主見,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們再逼下去,他躲在美國不回來,你們拿他有什麽辦法。”張元君了解自家老大。
吃過飯,張元君出門遛了兩圈消消食,就開車往鄉下老家去了。
父母同鄉同村,爺奶住坡上,外公外婆住坡下。
爺爺已經過世,奶奶在城裡住不習慣,在老家和大伯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還都在,和舅舅住一起。
三個老人都拒絕進城,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不準再種地,每年隻搬弄自家菜園子裡那幾顆菜就好。
“兒子(姑爺)在城裡當老板,爹媽在鄉下累得臭死,丟的是我們做兒女的臉。”
張元君先去看奶奶,車一駛上坡,遠遠就看見家門口的樹下坐了三五個人。
想來是幾個村人貪著夏日早上的清涼,在樹下打牌。
車駛近了,有人認出了張家的車。
“誰來了?”
張奶奶眼神很好,一看車就知道是自己孫子回來了,笑道:“我孫子回來了。”
“老二家那個?”
“是。”奶奶笑著。
張元君把車也停在樹下,下來,叫了奶奶,並和眾人打招呼。
“這是老二家第幾個?”
“第三個。”
“老三都這麽大了!你們家養的好後生,跟烏樹一樣。”有人誇道。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奶奶問道。
“昨天到的。”張元君道。
奶奶看他提著酒,責怪道:“你大伯那張嘴,喝不出來好賴,給他這麽好的酒乾嗎,浪費東西。”
張元君笑道:“我大伯又不抽煙,酒總要喝一瓶。我大伯呢?”
張元君說著把酒提進屋,放在桌上。
“是元君回來了吧。”大伯的聲音在後門響起。
張元君走到後門,只見大伯大媽正在盆裡拔雞毛。
大媽起身,擦擦手,叫他進去坐。
“今年怎麽這麽晚回來?”
“學校有點事,昨天才回來。你忙你的,我自己來。”張元君自己拿過杯子倒水。
喝了兩口,張元君就說要去坡下外公家。
“中午回來吃,別在你外公家吃。”大伯囑咐道。
張元君提著給舅舅的煙,笑道:“曉得。”
張元君慢步向下走去。
樹下打牌的族人看著張元君遠去的背影,對張奶奶說:
“你享福了,老二這麽有錢,幾個孫子孫女都孝順懂事。”
“哪指望他們做什麽,能回來多看幾次,多住幾天我就滿足了。”但奶奶望著張元君挺拔的背影的眼裡,藏不住驕傲和自得。
張元君還沒進外公家的門,就看見一隻被斬了尾巴黃狗對他狂吠。
“該死的, 叫什麽!”屋裡傳來外婆響亮的呵斥,緊接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根打狗的木棍。
老人看見外孫站在門外,驚喜道:“我還說你會晚點到。”
“剛從我奶奶那下來。”張元君提著煙進門,“那隻狗怎麽沒尾巴?”
“老是撲人家的雞,就斬了。中午在家吃,別去你奶那。”
張元君笑道:“我大伯雞都殺了。”
外婆卻道:“我昨天晚上就剁好了鴨子,養了半年的老鴨。”
祖孫二人說話間,外公戴著草帽挎著籃子進門了。
“元君來了。”老人欣喜道,把籃子遞過去,“嘗嘗,剛打的棗和桃。”
外公的菜園子裡栽著一顆棗樹和桃樹,都是十幾年的老樹,每年都結果子。
張元君挑了一個軟桃吃了,清涼飽滿的汁水,肥厚鮮嫩的果肉。
“好吃等下再打一籃子帶回去。”外公道。
中午吃飯成了大問題,雙方老人都要張元君回自家吃。
“我雞都在鍋裡了。”奶奶上親家門拉張元君。
“一年到頭在你家吃多少頓飯,今年在我這吃。”外公就是不讓。
“老二回來就在你家吃的。”
張元君作為小輩,也不好說話。最後大媽也下來,和奶奶兩人硬把張元君拉回家。
張元君誰也不得罪,中午和大伯奶奶吃了,晚上回外公家吃飯。
張元君在村裡待了一天,下午六點多,趁天還沒黑,驅車回家裡了。
“慢點開。”外公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