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紫禁城，內閣中，溫體仁、王應熊、以及文震孟等一眾重臣默然無語。

大明內閣一般都是三四至名成員，早在崇禎八年七月，文震孟就以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閣預政。

在歷史上，文震孟是頂了徐光啟的缺，然而在這個時空，徐光啟並沒有亡故，但是年老休衰，文震孟就頂了上他缺，沒有內閣大臣的身份，只是預備。可是隨著吳宗達自縊身亡，文震孟就轉正了。

然而，在場的所有三位大臣，還有一眾重臣，都非常忐忑不安。他們出的牌都已經出了，也把吳宗達當背鍋俠，來一個人死閉嘴，可問題是，程世傑不會善罷甘休，崇禎皇帝也不會善罷甘休。

表面上崇禎皇帝非常平靜，可是這份平靜才讓他們感覺可惜。就像當年的天啟皇帝，他雖然醉心玩木藝，躲在皇宮裡做工匠活，可是這天下大事，朝廷的一舉一動，誰能瞞住天啟皇帝的眼睛?

天啟皇帝向來不會發怒，也不會主持朝議，可問題是，天啟皇帝卻知道他該做什麽，什麽不該做。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家都說說，現在該怎麽辦！”

溫體仁率先打破沉默，然而眾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官員拿著加急快報。溫體仁看了一眼百裡加急傳來的快報，神色有些複雜的的道:“他……來了！”

王應熊、文震孟等一眾重臣臉色劇變。

“他到了何處?”

“延慶！”

溫體仁苦笑道:“現在只怕已經過了居庸關，最多明天晚上，可以抵達京城！”

話說到這個份上，溫體仁的意思也非常明顯，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從一堆小山一樣的磚頭下面撬走了一塊，然後就看著這座小山在自己面前轟然坍塌一樣。

他們的所作所為即將為他們贏來榮華富貴，但也必將贏來天下人永遠的詛咒。這份歷史責任，他們無從逃避！

讓崇禎皇帝放過他們，那是不可能的，成王敗寇，勝者擁有一切，敗者失去一切，想到這一層，真沒有幾個笑得出來。

半晌，溫體仁勉強一笑，對眾人道:“都打起精神來，到了這一步，還能再退回去不成?張尚書，你給陳新甲去一道火票，讓他火速帶兵回防京師！”

目前為止，溫體仁可以調動的兵馬，只有陳新甲這麽一支，陳新甲是七年擔任宣府巡撫，因為軍備長期松弛，陳新甲上任後親自到邊防牆堡去視察，走過前人足跡沒到過的地方，全面掌握了兵馬傷亡、城堡倒塌及弓箭等兵器的損壞情況。然後幾經上書向朝廷請求，對這些加以整頓。

陳新甲手中掌握著宣府六千兵馬，不過這顆重要的棋開始並不是沒有動，因為陳新甲起初不想動，後來他想動也動不了，程世傑可是防著陳新甲呢。

京營兵馬一直掌握在崇禎皇帝手中，他們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向京營伸手，一旦插手京營，那就犯了崇禎皇帝的逆鱗，誰碰誰死。

張鳳翼苦笑搖頭道:“此人心如鐵石，不會聽從命令的。”

溫體仁道:“那就將他在京城的好友，家著全數拿下，看他聽不聽！”

溫體仁其實最想控制的還是程世傑的家眷，讓他投鼠忌器，只是非常可惜，程世傑在京城只有一個管家，這樣的管家就算是死一百個，程世傑也絕對不會心疼。

錦衣衛駱養性道:首輔大人放心，他們已經被我錦衣衛盯死了，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只是……”

溫體仁問道:“只是什麽?”

駱養性苦笑道:“只是據下線傳來的消息，

寧海軍遼東進行了全面動員，一口氣成立了兩百多個鎮！”“鎮?”

“就是千戶所，程世傑在遼東以百戶所為基礎，十個百戶所為一鎮，這二百多個鎮，目前過半布置在渾河沿線，過半在金州、海軍、廣寧，隨時可以開拔！”

一聽到“寧海軍”這三字，在座所有人無不打了個冷戰，甚至露出憤怒的神色。他們勾結外敵，試圖覆滅大明，還不是讓寧海軍給逼的！

溫體仁冷冷一笑道:“他們成立二百多個鎮又如何?他已經殺到延慶了，兩三天之內，就可以分出勝負，決出生死，他們飛得過來麽?再者，陛下也看出寧海軍的實力，決裂已成定局，寧海軍最好的選擇就是割據一方，這是無謀之局，別說寧海軍群龍無首，如果程世傑在遼東，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讓溫體仁比較心安的是，京畿並沒有寧海軍的部隊，寧海軍的七萬大軍，被分散在從蘭州到大同、宣府這三千多裡的邊境線上，程世傑在密雲只有五六千人馬，這些人馬，肯定是無法威脅京城的。

程世傑最聰明的作法，並不是進京城，而是找個借口，返回遼東，或者坐鎮太原，哪怕是大同也行，只要程世傑身邊有幾萬兵馬在手，崇禎皇帝再忌憚程世傑，也不分與程世傑翻臉。

皇宮之內，其實並沒有什麽真正的秘密，哪怕是崇禎皇帝與王承恩的對話，這讓溫體仁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只有這樣，他才敢坐陣京城，否則他早就找個借口請辭了。

崇禎皇帝忌憚程世傑，這簡直就是太妙了。

為什麽一個黃門侍郎江充，敢興大牢，對付衛皇后?那是江充看出漢武帝對衛氏的忌憚，也看出他年老膽小，與太子劉據有了嫌隙。

現在這個嫌棄來得太及時了，簡直就是瞌睡了送了一個枕頭。

……

延慶縣，城外那堆積如山的屍體已經被清理乾淨了，那蜘蛛網一般的塹壕也已經被填平，滿天陰雲亦已散去，戰爭的痕跡似乎正在被一點點的抹平。不過，邊城上一個個營寨上高高飄揚的明軍戰旗，還有城牆上斑駁的痕跡，無不在告訴所有人，這裡發生過慘烈的戰爭。

程世傑敢從太原返回京城，其實就是因為他的底氣太足了，如今寧海軍安南軍團主力五萬余人馬，盡數抵達，再加上陸續天雄軍和陸續開過來的明軍，北方邊境線上已經集聚起將近四十余萬精銳之師。

隨著寧海軍的裝備和糧食也運輸上來，軍械物資儲備充足，放手打就是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而宣府這邊和山西這邊的蒙古大軍清軍已經慘敗，洪承疇正率領三邊軍凶狠地撕咬著倉皇敗退的敵軍，咬得他們血肉模糊，經山西攻入上黨盆地的戰略企圖也就告吹了。

形勢正在好轉，蒙古大軍從西北方向入寇攻入中原的企圖基本上是告吹了，接下來無非就是怎麽收拾他們而已。

程世傑抵達延慶之後，稍作停留，他接到了吳宗達自殺的情報，這個時候，他知道再追究蒙古入寇的意義不大了，死人無法開口，而所有的罪名，肯定會推到吳宗達頭上，作為內閣次輔，吳宗達的腦袋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背這口黑鍋。

這讓程世傑非常憤怒，而且也無可奈何。

“大帥！”

周寧原本臉上帶著笑，看著程民傑一臉陰沉，他反而有些不解:“大帥，何事如此惱怒?”

“建奴這一次佔了多少便宜?”

“據說斬首十五六萬級！”

周寧苦笑道:“現在漠北三部殘部，基本上被建奴一口氣吞了！”

“遼東那邊夠作遠距離機動野戰的民兵有多少?”

“六萬新兵！十二萬六千民兵！”

程世傑拍了一下桌案:“很好！傳本帥命令， 讓這十二萬千民兵馬上出發，經遼陽、廣寧，接受張裕的指揮，向沈陽進攻，封死皇太極退回沈陽的通道！”

皇太極吞了漠北蒙古三部後，實力不降反增，在這種情況下，皇太極不能有喘息之機，如果讓他抓住喘息之機，皇太極肯定會越打越強。

從宣府到大同、包括太原的虛實，已經被皇太極掌握了，未來皇太極肯定會向九邊進攻，以明軍在九邊的軍事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擋得住建奴的進攻。

雖然說漠北有四十多萬人馬南下，可問題是漠北三部加在一起的實力，遠不如建奴，一旦讓建奴撕開九邊防線的口子，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現在正好，盧象升和洪承疇先後加強了九邊防線，那就直接對付建奴，程世傑現在也想開了，不玩了，攤牌了。

先滅掉建奴，再對付那些大臣，逼著他們更加瘋狂，在那些大臣也知道，如果讓建奴再被消滅了，他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以前想著養寇自重，可問題是，程世傑發現，再這樣下去，就是對天下百姓不負責，死的人只會更多，因為這群王八蛋無所不用其極。不想玩了，內鬥可以慢慢打，至少要把周圍的敵人先收拾了。

周寧一臉凝重的道:“大帥，您考慮過這其中的後果嗎?”

“考慮過！”

程世傑認真地道:“這個天下……”

周寧打斷程世傑道:“大帥，您與建奴達成暫時停戰協議，可若是……”

“狼要吃羊，你還找不著借口嗎?”

程世傑道:“找茬都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