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星羅皇城,一處稍顯幽僻的行宮。行宮旁是一處小院落,面積不大,種植了些草木。
現在早已入秋,草木的枝葉都凋零得七七八八,只有少許幾片殘葉頑強地系在枝頭,在西風中瑟瑟抖動,呈現出一股蕭瑟冷清之感。
行宮中的布置並不豪華,也說不上簡陋,但條件是遠遠比不上其他宮殿的,可能也就比宮女的起居之處多了個獨住的條件。
此刻,在行宮中的臥榻上,正躺著一位未醒的中年女子,雖然緊閉雙目,但從儀態與氣質就能看出身份非富即貴。
在臥榻旁,還有一位照顧她的侍女。
躺在臥榻上的中年女子,正是公爵夫人。
遠處的天色漸漸亮了,昏迷中的公爵夫人皺了皺眉頭,張開雙眼,剛想從臥榻上坐起,就聽到侍女有些驚訝的聲音:“夫人,您醒了?”
公爵夫人感覺周圍的景象有些陌生,一邊回憶著失去意識前的景象,一邊問道:“這裡是哪裡?”
“夫人,這裡是清河宮,奴才叫靈兒,負責照顧您的起居。”侍女靈兒微微躬身,回答道。
聽到清河宮這三個字,公爵夫人頓時愣住了,出身皇室的她自然明白這是何處。這裡是星羅皇宮中專門軟禁一些犯了大錯的大臣妃子的地方。
公爵夫人頓時慌了,起身大吼道:“憑什麽?我什麽錯都沒有犯,憑什麽關我?”
“我要見陛下!”
說著,她就要強行向外闖去。
靈兒趕忙攔在她身前勸道:“夫人,一旦來到清河宮,沒有陛下或是供奉堂的命令誰都不允許出去,吃穿用度都會有專人負責。”
“讓開。死奴才還敢攔我的路。”公爵夫人冷哼一聲,身上魂力迸發,便將攔路的靈兒震飛到一旁。
靈兒身為特殊侍女有些修為,但遠不是公爵夫人的對手,被巨大的氣浪撞到牆上,口吐鮮血昏厥過去。
公爵夫人的速度很快,
眨眼間便衝到了大門前,但右手還未觸碰到大門,就被一層淡白色的光芒給截住了。
巨大的衝擊力回彈,讓公爵夫人的身軀直接倒飛出去。
公爵夫人重新站穩,陰怨地看著大門,以她的修為,要衝破這層白光還做不到。
“為什麽?我要見陛下!”公爵夫人放聲大喊。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呼喊,那層白光突然消失,大門也開了,公爵夫人短暫愣神後大喜過望,正要衝出去的時候,迎面走進來一個人影。
是白虎公爵,戴浩。
見到是自己的丈夫,公爵夫人停下腳步,幽怨的雙眼中神情複雜。
她質問道:“你還來幹什麽?就因為和那個雜種有些恩怨,要把我一直關在這裡嗎?”
啪——
回應她的不是白虎公爵的解釋,而是一記乾脆利落的巴掌。
右臉頰傳來久違的劇痛,公爵夫人捂著右臉,不敢相信地看著白虎公爵,聲音尖銳:“戴浩,你瘋了?為了那個賤人的兒子,你竟然打我?”
“霍雲兒已經死了這麽久了,你還要這麽向著她的兒子嗎?”
公爵夫人不解地瞪著白虎公爵,她不明白,明明自己這麽愛他,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在白虎公爵心中卻總是不溫不火。
白虎公爵沉聲道:“其中的利害昨晚雨浩已經給你陳述清楚了,他現在不只是代表他自己,在出使期間,他還代表著日月帝國和日月皇帝的臉面。連陛下都要用最高禮節招待他。”
“你因為一己之私,很有可能讓星羅和日月之間的和平化為烏有。”
“關在這裡好好反省一下,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不待公爵夫人有回話的機會,白虎公爵就大踏步離開了。淡白色的光罩重新顯現,公爵夫人不可能離開這裡。
公爵夫人從地上咬牙站起,聲嘶力竭道:“戴浩,我真是瞎了眼了。”
“沒有和平又怎樣?你就能永遠安穩當你的三軍統帥,不用擔心功高震主。”
放聲大喊了很久,但沒有任何人回應公爵夫人。
沒過多久,公爵夫人應該是喊累了,在行宮中坐下,像是認命一般,默然不語。
她知道,再怎麽喊叫也是徒勞,自己唯一的選擇就就是靜靜等待,等待風頭過去,陛下的態度也給足了,很快就會將她放出來。
每日的吃食都有專人送進來,只不過都是些粗茶淡飯,公爵夫人雖心中多有埋怨,卻又無可奈何。
被軟禁的生活漫長又短暫,住在這裡沒有絲毫可以解悶的活動,公爵夫人也不願與侍女靈兒過多交流,枯燥乏味的日子就這樣迅速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某一天,大門又從外面打開了,同時,從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年輕聲音。
公爵夫人當即意識到這不是例行送飯的侍從,驚喜地望向上門之人。
“鑰衡,你怎麽來了?”
淡金色的頭髮,威武的面相,正是她的大兒子,白虎公爵一脈的長子,戴鑰衡。
“母親。”
見到戴鑰衡,公爵夫人眼中滿是喜悅與憐愛,關切說道:“鑰衡,你的修為又高了。”
戴鑰衡微笑著說道:“母親,您在這裡受苦了。”
母子二人寒暄了幾句,公爵夫人又問道:“鑰衡,你怎麽來了?是陛下傳來了什麽旨意嗎?”
戴鑰衡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開口說道:“母親,我馬上就要上戰場了,是來與你道別的。”
公爵夫人雙眼微瞪,喃喃道:“你說什麽?”
戴鑰衡淡淡道:“日月帝國已經發來戰書,要與星羅帝國全面開戰,我要跟隨父親去西部前線了。”
公爵夫人愣住了,沒有想到全面戰爭來得如此突然,她的兒子還在軍隊中積累威望,就要上正面戰場了。
戴鑰衡接著說道:“母親,日月帝國的大軍比起以前要凶猛不少,之前幾十年他們可能都是在隱藏實力。”
“現在明鬥山脈附近的駐軍幾乎已經全軍覆沒了,我……”
他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您了。”
戴鑰衡悲觀的話語讓公爵夫人如遭雷擊,她趕忙拉住戴鑰衡的手:“鑰衡,母親相信你,你一定會跟隨你父親帶領大軍戰勝日月帝國的。”
有了母親的鼓勵,戴鑰衡堅定地點了點頭,毅然離開了行宮。
戴鑰衡走後,公爵夫人有些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椅子上,內心惶惶不安。
這場戰爭,有可能是因為她一手促成的。
白虎一脈的兒子注定要戎馬一生,馳騁疆場,戴鑰衡自然不會例外,但公爵夫人聽到戴鑰衡覺得自己很可能戰死沙場的時候,還是覺得眼前一黑。
她對白虎公爵戴浩的感情很複雜,又愛又畏又恨,但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可都是純粹的母愛。
外界的戰報和消息沒有傳進深深的宮中,送飯的侍從也不知曉前線的消息,公爵夫人就在這樣焦灼不安的心緒下度日如年。
她每日都在期盼著那扇大門打開後出現的不是送飯的人,而是帶來前線大捷的戰報,她的兒子率軍大破日月軍隊。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月,但應該不會有太久,那扇大門又被另一道身影打開了。
公爵夫人焦急地看向門口,那是一張與戴鑰衡有著七分相似的面孔。
是她的二兒子,戴華斌。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在公爵夫人胸中愈演愈烈。
“華斌,你怎麽來了?”
“西部戰事如何了?日月帝國是不是大敗而歸了?”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等待戴華斌臉上浮現笑意,驕傲地說出日月帝國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
但戴華斌只是低垂著頭,有些不敢去直視公爵夫人的眼睛。
他的態度已經讓公爵夫人猜到了某種不好的結果,那種沒來由的不安感越發濃厚。
還不待戴華斌進一步開口,公爵夫人就聲音顫抖地問道:“鑰衡……鑰衡他怎麽樣了……”
她說了這個讓她牽掛已久的名字。
戴華斌用力握了握拳,很快又無力的松開,沉默良久後,才低聲說道。
“大哥他……大哥他陣亡了。”
公爵夫人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向後退了好幾步,癱軟在椅子上。
母子連心,從戴華斌口中得知戴鑰衡戰死沙場的消息,讓她的心臟如同被鈍刀子剮一樣絞痛無比。
這位公爵夫人嚎啕大哭起來:“我的衡兒啊……”
等她哭了一陣子,戴華斌才遲疑地開口:“母親,我很快也要上戰場了。”
哭泣中的公爵夫人如遭雷擊,連忙驚恐地抓住戴華斌的手,用一種哀求的語氣說道:“華斌,你不要去了,好嗎?”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大兒子,絕不允許自己失去僅剩下的那個獨苗了。
但戴華斌還是堅定說道:“母親,躲不了的,日月帝國已經攻佔了星羅好幾座城市,我身為白虎公爵之子,下一任白虎公爵,是不可能當一個逃兵的。”
公爵夫人依舊哭泣著央求道:“華斌,母親求你了,你坐鎮後方,不要再上前線了。”
她的央求沒能挽留住戴華斌,戴華斌依舊目光堅定地離開了,如同他的大哥一樣。
公爵夫人在行宮中悲痛地大哭著,煎熬地數著日子,等待著大門的下一次開啟。
大門最後一次開啟,進來的是最開始的那道熟悉身影。
高大,威嚴,目露寒光,赫然是白虎公爵。
或許是剛經歷了無數場血腥大戰的洗禮,他身上還伴隨著一股洗不去的腥味和殺氣。
公爵夫人好像猜到了什麽,用最大勇氣去直視白虎公爵,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直截了當地問道:“華斌怎麽樣了?”
白虎公爵緩緩從口中吐出三個字。
“戰死了。”
公爵夫人幾近直接暈厥過去。
白虎公爵冷冷說道:“不過他的犧牲很有價值,是他率了一支奇兵突襲了日月軍隊的後方,我們在正面戰場上才能夠擊敗日月軍隊。”
“現在日月帝國元氣大傷,打空了積攢多年的資源,已經無力再發動下一場戰爭。”
公爵夫人沒有聽他後面說了什麽,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死了。
“你在宮中過了這麽久苦日子,也受苦了,收下這個吧。”
白虎公爵將一個精美的禮盒放在了桌子上。
“陛下還有要事召見我,我就不久留了。”
白虎公爵的語氣很冷漠,也不願意久居,來傳了幾句話就又走了。
公爵夫人又一次失魂落魄地癱坐著,蒼白的面龐上毫無血色,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她連眼淚都沒力氣留了。
戴鑰衡戴華斌兩兄弟相繼戰死,她這個母親已經悲痛到說不出話。
“夫人,不看看公爵大人留下的是什麽東西嗎?”侍女靈兒突然開口提醒道。
公爵夫人聲音沙啞,眼中布滿血絲:“還能有什麽東西?這個時候了他還能給我送什麽東西?”
她粗暴地將白虎公爵留下的盒子砸到牆上。
禮盒破碎,其中所藏之物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公爵夫人瞳孔猛地一縮,驚駭地注視著掉落在地面之物。
那是一柄鋒銳的短刃,纖薄的刀刃上散發著森森寒氣,讓幾米外的公爵夫人戰栗不已。
白虎公爵送給她的禮物是什麽?
是一柄刀。
那送這件禮物的目的是什麽?
公爵夫人往後跌退了幾步,心中自然知曉。
這場戰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有她的推波助瀾。而她兩個兒子的戰死,也都是她釀下的惡果。
現如今,能自我了解,已經是她最後的體面。反正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沒有什麽意義。
“呵,呵呵……”
公爵夫人癱坐在地上古怪地笑了幾聲,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流淌,而後搖晃著身體勉強走過去,拾起地上的短刀,顫悠著對準自己的心臟位置。
“戴浩,我恨你!”
她咬牙切齒地吐出最後一句話,下一秒,鋒銳的白虎匕便洞穿了她的心臟。
熾熱的鮮血噴湧而出,濺到了她手中的白虎匕上。
公爵夫人選擇了自我了解。
……
星羅城外,一座墳墓前。
霍雨浩用沾滿鮮血的白虎匕輕輕劃過霍雲兒的墓碑,尚有余溫的鮮血在墓碑上留下一道紅線。
公爵夫人可以說是霍雲兒之死的罪魁禍首,若不是她一直打壓霍雲兒,她也不會積勞成疾,最後早早離去。
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用精神幻象與精神靈敏為公爵夫人構造的一場噩夢,讓她在終日的惶恐與惴惴不安中,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而最後殺死公爵夫人的,正是公爵夫人自己。
霍秋兒站在旁邊,感慨又有些欽佩地說道:“真是沒得過幾年精神病,都想不出這麽折磨別人精神的報復手段。”
霍雨浩一言不發。
霍秋兒又問:“她畢竟是你那兩個兄弟的母親,就這樣殺了她,合適嗎?”
霍雨浩冷冷道:“她當初怎麽沒有考慮過,別人也會是她孩子的母親呢?”
氣氛再次歸於沉默。
天夢和冰雪二帝的身影浮現。
天夢有些疑惑地說道:“雨浩,你不是幫你母親報了仇嗎?為什麽不開心呢?”
霍雨浩的語氣有些惆悵:“雖然報仇了,但我知道,如果霍雲兒知道這一切,肯定不會同意。”
冰帝不解地問:“為什麽?”
“她就是這樣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無論受到什麽樣的壓迫,都從來沒想過報復回去,甚至每一次我想為她出頭,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阻止我,勸我忍氣吞聲。”
霍雨浩平淡的話語中傳達了對霍雲兒的不解與惱怒。
“她一直都是這樣,無論吃了多少苦,都只會默默流淚,根本就不會憤怒,好像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雪帝淡淡說道:“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吃得苦上苦,方為人上人嗎?”
霍雨浩道:“她是吃了那麽多苦,但本應輪到她享福的時候,卻被那些苦難壓死了。”
他將染血的白虎匕輕輕放在霍雲兒墳前的地面上。
“而且,雪帝你錯了,吃再多的苦,都成不了人上人。”
雪帝有些意外地反問:“那要怎樣才能成為人上人呢?”
“吃啥補啥。”霍雨浩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森然開口,“想成為人上人,得吃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