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陰

　　伯希納腋下夾著雨傘站在軍情局門口的碼頭上，他怔怔地望著謝斯菲爾德的天空，如灰鉛一般的烏雲正積壓在王都的上空，陽光難以厚重的雲霧，也讓整個謝斯菲爾德顯得陰沉沉的。

　　‘希望不要下雨’，伯希納內心默默地祈禱著，他們的外勤任務最不希望碰到的就是下雨天，工作不會因為天氣原因而暫停，甚至因為雨也是水的一種可能任務量還得增加。

　　他現在正在等著裝載鎮水時的馬車過來，屆時還得把東西搬上小船，如果在水上作業的時候下起雨來恐怕會更麻煩吧，伯希納揮了揮傘，就像拿著拐杖那樣，‘也不知道這東西下大雨的時候有沒有用’。

　　“走了，直接去碼頭區和梅納德他們會合，今天先把那裡的瀉湖處理好。”

　　卡佩羅的話讓伯希納回過神來，站在河岸上的他手上拿著一個大包。

　　伯希納見狀立刻跑上案並識相地拿著接過包，並好奇地問道:“不下河嗎?”

　　“不下了，從昨天赫伯特死以後，伯勞河的水文和靈就開始變得很奇怪，那不是我們能處理得了的，現在只能交給八處的人來處理。”

　　“那我能看一下嗎?”說著伯希納就拿出自己的護符躍躍欲試的問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伯希納把大包往腋下一夾，隨後拿出護符，大拇指細細地摩挲這護符上的符文，再深吸一口氣之後他激活了護符。

　　視界和往常一樣變成了灰色，但飄散著靈卻呈現著截然不同的姿態。

　　就像昨天一樣，靈像面紗一般籠罩著整個伯勞河，但這張面紗卻好似有生命一般隨著河水流淌，而且更離譜的是當他激活護符後，有一小塊面紗在向他靠攏。

　　跟著拉昂先生學習過諸多儀式和原理的伯希納自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伯勞河上的靈已經處於極度充沛與活躍的狀態了。

　　如果把靈比作是水流，那他剛剛使用護符的行為，就是在平整的沙地上用手指在在水流旁摸了一下，僅僅只是如此細小的變動就引起了靈的活躍，而這是昨天所沒有的。

　　如此情況自然會產生極大的負面作用，先不說可能大量出現的新生非凡者，單單只是一些非凡物的或與就夠讓人忙的了。

　　可惜的是，伯希納並沒有進修過和水文相關的知識，因此他看不出伯勞河具體的情況。

　　收起護符後的伯希納轉向卡佩羅問道:“這是什麽情況?感覺整個伯勞河都被卷了進來了。”

　　“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但應該是軍情局很少碰到的大型儀式，靈蛇會的詭物沒那麽強的能力，這個儀式甚至連記載都沒，八處已經通知各個非凡家族開始借調他們的藏書了，但我估計希望不大，大型儀式的準備時間都需要很久，當它開始能被直接觀測到時，基本已經進入末尾了，以我的保守估計大概也就一周時間了。”

　　伯希納又好奇的問道:“為什麽說一周呢?這是專門衝著王國議會去的嗎?”

　　卡佩羅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略作思考之後才回答道:“靈就像是個人，你用儀式和祭品邀請它來做客，這必定是要辦事的，一般來說一個儀式維持一周就是極限了，一周後‘客人’就離開了儀式就崩潰了，如果想繼續接上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更大，而無論是這個代價抑或是一開始就準備長久型儀式，它們所需要的材料現在都被管控了。”

　　“所以我說就一周的時間，

一周內要麽儀式發動，要麽一周後儀式自動崩潰，但我想著靈蛇會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肯定不是單純的請客吃飯，估計這一周它們就要進入瘋狂期了。”　　聽到這裡伯希納由衷地傾佩道:“真厲害，你是怎麽懂得這麽多的?”

　　卡佩羅此時招來了路口的馬車，在和車夫交代完目的地後才對伯希納回答道，“從我爸那裡學的，他以前在儀式上有很深的見解。”

　　“那這次的這個儀式他還有其他看法嗎?”伯希納又好奇地追問道。

　　“沒有，他已經死了14年了，14年前作為考察隊的救援小組下去的，結果他們下去了以後就沒上來過了，我這些調調還是靠他留下的筆記自己摸索出來的，小時候我沒好好學，挺遺憾的。”

　　卡佩羅的回答伯希納接下來的話為之一滯，好半天后才說了一句，“我很抱歉......”

　　卡佩羅聞言連忙擺了擺手:“沒事，這不怪你，但是在局裡最好不要隨便問其他人的家庭情況，很多人的親朋都在恩瓦塞路山裡回不來了。”

　　馬車載著沉默的兩人到達了碼頭，伯希納拎著包下車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裡嚴肅的氛圍，這個氛圍來自於那些拿著火槍站在門口的軍士，明晃晃的刺刀即使在陰天都顯得如此兩眼。

　　伯希納認出了他們軍服，尤其是從袖標和臂章看出應該是北方軍團的人，這一點也在他們要求出示證件時說的話能聽得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伯希納的錯覺，他總覺得北方人說話時舌頭都好像在口腔裡彈動。

　　檢查自然是順利的通過，伯希納時隔多日又一次進入了碼頭區，現在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蕭條，前幾日隨處可見的工人與施工場地現在卻大多停滯，偶爾三三兩兩的幾個人也大多隻敢遠遠地看著他們，有幾個很明顯是迎面向他們走來的，在看到他們之後也是立刻閃到路邊甚至立刻掉頭離開。

　　“他們好像很怕我們啊，”伯希納隨口說道，這讓他感覺好像是什麽被詛咒之人一般讓人唯恐避之不及。

　　翻了個白眼的卡佩羅吐槽道:“你也不看看這兩天在碼頭區抓了多少人，畢竟這裡直接有個船塢的工人參與了東區騷動，現在都還有很多人關在大牢了，剩下的人也得做完審查才能上工，聽四處的人說，那些商會的代理人什麽的被抓了一大半。”

　　伯希納知道東區的騷動就是軍情局一手策劃，那些工人的騷動就是革命黨人策劃用於營救勞·佩雷的行動，但似乎一切偏離的原來的計劃，革命人刺殺了亨利後逃離了謝斯菲爾德，軍情局挖出了濟貧院的黑幕，北方軍團接管了碼頭區，似乎只有工人們被鎮壓了，不對，杜倫尼還被槍擊了。

　　“工人們是想要做什麽?”伯希納拎著包好奇的問道，“或者說革命黨人是怎麽煽動起他們的啊?”

　　“聽說好像是現在謝斯菲爾德物價太高了，南邊的糧食基本都是往西境運，中境的糧價又一直下不來，精靈那邊的也有谷物法拉高價格，總之對於工人來說大部分的工資就拿來支付房租或者買吃的了。”

　　“但是對於船廠的老板又不肯漲工資，因為賣力氣的工人到處都是，南方很多失地農民都在找工作，你不乾有的是人乾，對於有技術的工人來說也不好過，因為西境現在的造船業更紅火，謝斯菲爾德船廠再怎麽樣也只是內河船廠，比不上那種沿海的。”

　　“而且謝斯菲爾德附近的林子基本都被砍了一遍，已經沒有好的木材了，從北境和東境運過來又太貴了，我感覺謝斯菲爾德的造船業應該是繼鋼鐵業之後第二個要完蛋的產業，兩個都是要被西境扯爛了的行業。”

　　卡佩羅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最後又帶著不確定的語氣說道:“這些都是我聽約拉姆說的， 很多工人想保住工作然後又希望能漲一漲工資，具體革命黨和四處是怎麽操作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被他們鼓動起來了，我想著應該是他們承諾用這種方式就能逼迫老板漲工資吧。”

　　伯希納聽完後立刻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工作的不景氣導致了他們的不滿，然後就容易被煽動起來了嘍。”

　　“應該是，一開始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行動，最多就一些不入流的幫派份子偷砸搶，誰能想到北境公爵的兒子會被槍擊呢，本來這還是一次很好的出名的機會結果差點把命送掉了，那個開槍的人現在都還沒被抓到呢。”

　　這似乎要成為一個難解之謎了，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複雜了，杜倫尼所面對的人群裡說不定就混著槍手，渾水摸魚對於太多的人來說都有好處了。

　　“那些被抓的工人怎麽辦?他們還會被放出來嗎?”

　　“沒什麽大問題的，交筆保釋金就可以出來了，但估計那些頭頭就要被送去當苦力了，運氣差的指不定就被送到海島上去了。”

　　“可是如果不真的解決他們的困難，這樣子的情況總是會發生的呀，而且被蒙騙的是他們，只是正常的訴求，甚至如果沒有之後的事衝突也不會這麽激勵。”

　　伯希納的良心讓他過意不去，如果他沒有知道這背後的算計恐怕就會心安理得地認為這是正確的，但知曉了這只是一群被多方利用的可憐人又不免升起同情。

　　“那我就沒辦法了，這種時候就是該找個背鍋的，但這件事我們可沒有資格涉及......”